“放足那阵子,大姐的脚肿得连布鞋都塞不进去。” 女鬼的声音带着哽咽。
“我每天半夜都能听见她咬着牙哼唧,却从不敢大声哭。” 那时用的药水里掺着黄连,说是能收筋束骨,可擦在溃烂的伤口上,比烙铁烫着还疼。
阿宁总把药布往伤口上狠狠一按,疼得浑身抽搐时,就盯着窗纸上 “囍” 字的残痕发呆。
朱氏的骂声像檐角的冰棱,尖利地扎进耳朵里。
“祖宗传下来的规矩都敢破。”
她拄着拐杖在院里转圈,裹着小脚的鞋跟把青石板敲得咚咚响。
“等你男人回来,看他怎么收拾你这不知好歹的东西。”
阿宁趴在炕桌上写信,笔尖在宣纸上洇出墨团,把 “婆婆” 两个字晕成了模糊的黑块。
妹妹蹲在炉边烧火,看见姐姐把 “刻薄” 写成 “克薄”,赶紧从书包里掏出字典。
那些信攒了足足五封,每封都夹着干枯的药草。
方氏收到信时正在江南的梅雨季里翻晒绸缎,信纸被潮气浸得发皱,上面的泪痕却依旧清晰。
她把信往妆奁里一锁,对着铜镜里自己鬓角的白发叹气,当年她也是缠过足的,知道骨头错位的疼,更知道女人在夫家没底气的难。
阿宁刚收到方氏 “可酌情一试” 的回信,正打算大展拳脚的时候。
张掌柜就把一批发霉的土布堆在了柜台上。
“二姨太说,这是库房里剩下的存货,”
他斜着眼笑,露出泛黄的牙。
“小姐要是卖不出去,可别怪我们没提醒。”
阿宁没接话,只是让伙计把布搬到后院,夜里就着油灯挑拣,把还能染色的挑出来,浸在靛蓝的染缸里。
三天后,那些土布变成了透着青蓝的粗布,被女学生们买去做校服,反倒成了布庄第一笔盈利。
揭穿张掌柜的那天,布庄的门板刚卸下就围满了人。
阿宁把账册往八仙桌上一摔,哗啦啦掉出一叠票据,有张掌柜在青楼的酒单,有他给小舅子买地的契约,还有他用布庄的钱给相好的买金钗的发票。
“三月初六那批杭州缎子,” 阿宁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您说被耗子咬了,可我在您相好的衣柜里见着了,做成了十二件旗袍。” 人群里爆发出哄笑,张掌柜的脸紫得像猪肝,沈氏的帕子捂着脸,指缝里漏出的骂声越来越轻。
锦绣布庄的招牌挂起来时,北平刚下过一场大雪。
阿宁踩着新做的棉鞋站在梯子下,鞋面上绣着一枝青竹,是她自己连夜绣的。
伙计们在扫雪,竹扫帚划过雪地的声音里,混着洋布被风吹动的窸窣声。
那两台缝纫机摆在铺子中央,锃亮的机身映着往来客人的脸,有穿学生装的姑娘,有戴圆眼镜的先生,还有抱着孩子的妇人。
阿宁让伙计在墙上钉了块木板,上面贴着新到的布料样品,孔雀蓝的斜纹布旁写着 “做学生裙最佳”,水红的乔其纱下面标着 “旗袍新选”,都是她跟着杨先生学的字,笔锋还带着稚气。
改良旗袍做好那天,小妹特地穿去女子师范。
月白色的缎面在阳光下泛着柔光,收腰的剪裁让她原本单薄的身子显出曲线,开衩的下摆走路时露出绛色的绣鞋,惹得女学生们围着她转。
“这领口比画报上的还好看。” 一个戴眼镜的姑娘摸着盘扣说,那是阿宁设计的琵琶扣,比传统的盘扣更显秀气。
小妹把订单本子递过去,看着她们在上面写下名字,忽然觉得姐姐熬夜画的纸样,比课本上的古文还有意思。
试衣间的蓝印花布帘子第一次拉开时,林小姐提着裙摆转了个圈,镜子里的旗袍像朵盛开的玉兰。
“以前在别家试衣,总有人扒着门缝看,” 她笑着说。
“宁姐姐这里倒像自家闺房。” 阿宁蹲在地上量裙摆,听见这话忽然红了脸。
她想起当年陪朱氏去绸缎庄,试件夹袄都被伙计们盯着看,回到家还被骂 “不知检点”。如今这方挂着帘子的小空间,倒成了女人们能自在喘气的地方。
夜里的账房总是亮到最晚。
杨先生在黑板上写成本核算,粉笔灰落在她的蓝布衫上,像落了层霜。
阿宁趴在缝纫机上记笔记,铅笔头被啃得秃了,墨水蹭在袖口上,洗了好几次都没掉。
林小姐带来新出的《良友》画报,封面上的女明星穿着露背装,吓得阿宁赶紧用布盖住。
“被人看见要骂伤风败俗的。”
林小姐却指着画报说。
“把领口改低点,露出锁骨,袖口收紧些,配西式的皮鞋,肯定好看。” 她拿起剪刀,在纸上剪出个弯弯的弧线,像新月落在布料上。
月光透过窗棂照进账房时,阿宁正在数铜板。铁盒里的铜板越积越多,叮当声在静夜里格外清脆。
“等攒够了五十块大洋,”
她把铜板码成整齐的小堆,眼里闪着光。
“就去跟朱家提离婚。” 阿宁趴在旁边数订单,铅笔在纸上画着正字,有位小姐订了三件旗袍,那位太太要做件夹袄,还有个陌生的地址,写着 “女青年会,李小姐”。
那些墨迹在灯光下泛着暖光,像撒在暗夜里的星星。
布庄的生意越来越好,连前清的格格都派人来订做旗袍。阿宁雇了两个裁缝师傅,都是从上海来的,会做新式的裁剪。
她还在铺子后面隔出个小房间,放着杨先生送来的书,有《女子实业读本》,有《商业算术》,还有几本新诗集。
女学生们来做衣服时,常会留下翻看,有时候还会给阿宁读几段,那些带着油墨香的句子,比布料的花纹还让人着迷。
阿宁要给一位刚留洋回来的小姐做的,领口要绣银线的兰花。她的指尖刚把银针穿过去,就听见伙计慌慌张张地喊。
“老板,朱家的人来了。” 阿宁的手猛地一抖,银针 “噗” 地扎进掌心,血珠滴在墨绿色的丝绒上,像绽开了一朵小小的红梅。
为首的人戴着瓜皮帽,见了阿宁就皮笑肉不笑地说。
“太太,先生让您回去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
布庄里的客人都停了手里的活,看着门口的动静。林小姐刚要开口,被阿宁按住了手。她把扎进掌心的银针拔出来,血珠顺着指尖往下滴。
阿宁的声音很稳。
“行,等我做完这些事情。”
那人的脸沉了下来,刚要再说什么,阿宁已经转身走进了账房,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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