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击声轻而急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重复着相同的节奏：笃…笃笃…笃… 仿佛夜枭的啼叫，敲打在凌薇紧绷的神经上。
是谁？ 幽冥阁索命？老者传讯？芸娘暗访？还是王胥吏的又一次试探？
凌薇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但身体却如同蛰伏的猎豹，无声无息地移动到棚壁旁，匕首反握，蓄势待发。
石头也早已惊醒，肌肉绷紧，盯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发出威胁性的低呜。
“谁？”凌薇压低了声音，短促而警惕。
叩击声停顿了一下，随后，一个更加轻微、却让凌薇瞳孔骤缩的声音响起： “西山……货可好？”
是接头暗号的下半句！
是那个洗草的老头？他怎么会找到这里？而且是在深夜？！
凌薇的大脑瞬间闪过无数警报！
这不合规矩！极度危险！
但她没有立刻回应。
老者任务的第一环已经完成，第二环的乱葬岗是个陷阱，此刻此人突然出现，是亡羊补牢，还是……请君入瓮？
她沉默着，全身感官提升到极致，倾听外面的动静。
只有一道细微的呼吸声，似乎只有一人。
“凤鸣……待价。”凌薇最终选择了回应，但身体依旧保持高度戒备，同时示意石头准备随时暴起发难。
外面的人似乎松了口气，声音愈发急促：“计划有变！‘山货’提前到了！立刻跟我去取！事关重大，迟则生变！”
山货提前到了？凌薇心中冷笑。
乱葬岗的埋伏尸骨未寒，同样的当，她岂会上第二次？
“在何处？”她不动声色地问。
“就在营地外东边林子里的老树洞！快！我只能拖住他们一刻！”外面的声音显得焦急万分，演技逼真。
凌薇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一个陷阱。
目的可能是将她引出聚集点，方便下手，或者……搜查她的窝棚？
她心思电转，忽然有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反制计划！
“好！你稍等，我拿件东西！”凌薇故意提高了一点音量，制造出匆忙准备的假象。
同时，她飞快地凑到石头耳边，用极低的声音急促吩咐：“石头，听着，一会儿我出去引开他。你立刻从后面破棚出去，绕到前面，看清那个人是谁！
然后……去王胥吏的棚子附近，弄出最大的动静，就喊……‘有贼人进营了！往东边跑了！’记住了吗？”
石头眼睛瞪得溜圆，努力消化着这一长串指令，最终重重地点了下头。
“重复！”凌薇不放心。
“引开…看清…喊…贼人…东边…”石头磕磕绊绊地低声复述核心关键词。
“好！”凌薇拍了拍他粗壮的手臂，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切换出紧张急迫的表情，猛地掀开棚帘冲了出去！
“快走！”她对着外面那个模糊的黑影低喝一声，看也不看对方，率先朝着营地东边的方向疾步走去。
那黑影似乎没料到如此顺利，愣了一下，立刻快步跟上。
就在两人身影即将没入黑暗的刹那，窝棚后方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撕裂声——石头用蛮力直接撕开了一个破洞，钻了出去！
凌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全力倾听身后的动静。
那黑影似乎完全被凌薇吸引，并未注意到窝棚后方的异响。
计划第一步成功！
凌薇加快脚步，看似急切，实则始终与后面的黑影保持着一定距离，并且专挑地势复杂、阴影处行走，让对方难以瞬间发难。
她需要给石头争取时间。
果然，没走多远，身后营地中心的方向，突然爆发出石头那如同炸雷般的、充满惊恐和憨傻的巨大吼声： “贼！！有贼人！！进营了！！往东边跑了！！抓贼啊！！！”
这嗓门在万籁俱寂的夜里，简直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炸醒了半个聚集点！
狗吠声、孩子的哭叫声、人们惊惶的询问声……混乱如同投入静水的巨石，波纹般迅速扩散开来！
“怎么回事？！”
“东边？贼往东边跑了？”
“快起来！”
凌薇身后那个黑影猛地停住脚步，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凌薇也“惊慌失措”地停下，回头“茫然”地看着黑影：“怎么回事？不是只有你吗？还有别人？”
那黑影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但凌薇能感觉到那股瞬间爆发的杀气和惊怒！
“你耍我？！”黑影的声音变得嘶哑狰狞，一只手猛地向怀里摸去！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
“吵什么吵！大半夜的！”王胥吏气急败坏的声音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从营地中心传来，火把的光亮迅速逼近，“谁他妈喊的？贼在哪？！”
凌薇心中暗喜，王胥吏果然被惊动了！而且来得正是时候！
那黑影见势不妙，再也顾不上凌薇，猛地转身，如同受惊的兔子般，朝着与东边相反的、更深的黑暗中窜去！
速度极快，显然身手不凡！
“那边！贼往那边跑了！”凌薇立刻指着黑影逃跑的方向，尖声大叫，完美扮演了一个受惊后发现贼踪的目击者。
王胥吏带着几个睡眼惺忪、衣衫不整的差役冲了过来，火把照亮了凌薇“苍白惊恐”的脸。
“怎么回事？！小薇？你怎么在这？！”王胥吏又惊又怒。
“大人！有贼！”凌薇指着黑影消失的方向，语无伦次般急切道。
“我刚才起夜，看到一个人鬼鬼祟祟在棚区晃悠，就悄悄跟着想看他要干什么，结果被他发现，他就跑！还差点……差点要杀我灭口！”
她适时地露出后怕的表情，身体微微发抖。
这时，石头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指着东边，憨声憨气地大喊：“东边！跑了！贼！”
他的“证词”虽然方向错了，却更加坐实了有贼入营的事实，并且完美解释了他刚才那声大吼的来源——他看到了贼，所以喊叫。
王胥吏看着“忠心耿耿”、“英勇追贼”却指错方向的石头，又看看“机警发现贼踪”的凌薇。
气得脸色铁青，对着手下破口大骂：“一群废物！还愣着干什么！追啊！往那边追！”他指着凌薇指的正确方向。
差役们慌忙追去，但黑夜茫茫，哪里还追得上。
王胥吏余怒未消，瞪着凌薇：“你看清那贼样子了吗？”
凌薇“惊魂未定”地摇头：“天太黑了……没看清脸……但个子不高，动作很快……对了，他好像……好像往芸娘姐姐住的南边那片去了……”
她不动声色地再次祸水南引。
芸娘？
王胥吏眉头紧锁，眼神变得狐疑起来。
南边那片棚户相对安静，芸娘也是个低调的，怎么会有贼往那边去？
混乱渐渐平息，被惊醒的流民们窃窃私语，恐慌的情绪在蔓延。
王胥吏烦躁地挥挥手，让差役加强巡逻，又训斥了凌薇和石头几句“夜里别乱跑”，便骂骂咧咧地回去了。
凌薇拉着石头，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返回了自己的窝棚。
关上棚帘的瞬间，她脸上的惊恐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锐利和一丝疲惫。
“看…看清了…”石头忽然低声说，比划着，“矮…瘦…像…像猴子…”
像猴子？凌薇立刻想起王胥吏手下那个外号叫“瘦猴”的心腹！
虽然他被赶走了，但他的同伙？或者……是类似体型的人？
“干得好，石头。”凌薇真心实意地夸奖道。
今晚若非石头那一声吼，后果不堪设想。
石头挠挠头，嘿嘿傻笑起来。
凌薇坐下来，仔细复盘今晚的险局。
来人知道暗号，却行陷害之事。
是老者身边出了叛徒？还是幽冥阁已经破解了部分暗号？
目标明确是她。是想活捉拷问？还是直接灭口？ 为何选择今夜动手？是因为她白天的造册行动触及了什么？还是因为那块令牌？
芸娘……她提到南边，王胥吏会去查吗？会查到芸娘头上吗？这会不会给芸娘带来麻烦？还是……能逼出芸娘的更多底牌？
一个个疑问盘旋不去。
但经此一役，她也并非全无收获。
至少，她向暗处的敌人展示了并非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能反过来利用规则进行反击。
而且，石头今晚的表现远超预期，可堪大用。
第二天，凌薇依旧如同无事发生般，继续带着赵婆子和孙瘸子进行“造册登记”。
但她明显加快了效率，并且将询问的重点， 转向了夜间动静、陌生面孔、以及对某些特定区域的观察。
流民们经过昨夜惊吓，更加配合，也更容易在恐惧中透露一些平日不敢说的信息。
“昨晚那贼啊……吓死人了……”
“南边？好像没啥特别的……”
“不过前几天夜里，好像听到过马蹄声，很远……”
“王扒皮的手下，好像有人偷偷往营地外运东西……”
零碎的信息汇入凌薇的脑中，逐渐拼凑出一些模糊的轮廓。
午后，当她“登记”到南边区域时，特意留意了芸娘的棚子。
棚帘紧闭，似乎没人在家。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眼角余光瞥见棚子角落的泥地里，似乎半掩着什么东西。
她假装摔倒，手“无意”中拂过那片泥土，将那东西捞入袖中。
动作快如闪电，无人察觉。
走到无人处，她摊开手心——那是一小片撕碎的、质地细腻的蓝色布料！ 正是芸娘之前挂在门口作为标识的破蓝布！
布料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用力撕扯下来的。
上面还沾染着一点……已经干涸的、暗褐色的痕迹！ 是血？！
凌薇的心猛地一沉。
芸娘出事了？！ 还是……这是另一个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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