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霄看着陈耀祖眼中那不容动摇的决心,心中动容,他当即拍板:
“好!耀祖,你需要什么人手、器械,尽管开口。
李队正,挑选最精通水性、最沉稳可靠的兵士,组成护卫队,配备最好的舟筏,全程护卫陈公子安全!若陈公子有丝毫闪失,军法从事!”
“末将遵命!”李队正抱拳领命,神色肃然。
自此,陈耀祖的身影便频繁出现在凌州各处最危险的水域。
他乘坐着特制的、稳定性较好的平底沙船,在浑浊的洪水中艰难穿行。
船头站着经验丰富的老船公和李队正派出的精锐兵士,警惕地观察着水情,用长竿探测水深和暗礁。
陈耀祖则站在船中,不顾船只的剧烈摇晃,手中拿着罗盘、牵绳(用于测量距离)、以及特制的铅垂(测量水深),不断记录着数据。
风雨打湿了他的衣袍,泥浆溅满了他的裤腿,他也浑然不觉。
有一次,为了观测一处关键分流口的流速,他们的小船险些被突然形成的漩涡卷入。
船身剧烈倾斜,一名兵士差点落水,幸好被同伴死死拉住。
陈耀祖在颠簸中死死抱住测量器械,脸色虽有些发白,但眼神依旧专注,直到获取了关键数据,才下令船只艰难脱离险境。
宇文霄并非一直坐镇行辕。
只要政务稍暇,他必定会换上劲装,亲自陪同陈耀祖出巡。
他虽不精通水利,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支撑和威慑。
他会在陈耀祖专注于测量时,默默替他撑起油伞遮挡风雨;
会在遇到地方小吏或残余势力刁难时,亮出钦差身份,以雷霆之势扫清障碍;
更会在每日勘测归来后,与陈耀祖一同复盘当日所见,从全局角度提供建议。
“殿下,您不必每次都亲自前来,太危险了。”一次归途中,陈耀祖看着宇文霄被泥水浸透的靴子,忍不住劝道。
宇文霄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笑了笑,目光望向远处依旧肆虐的洪水,语气坚定:
“你我兄弟,说这些作甚。你在前方冒险,我在后方岂能安心?
更何况,亲眼看看这灾情,听听这水声,我这心里,才更有底。这凌州的天地,需要我们一起把它丈量清楚。”
就在陈耀祖与宇文霄在前方与洪水搏命时,王富贵与姚宗胜也在各自的战场上,发挥着不可或缺的作用。
王富贵负责的是最繁杂,也最需耐心的灾民安抚与管理工作。
昔日那个在国子监插科打诨的活泼少年,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
他穿着与普通小吏无异的衣服,深入各个灾民聚集点。
那里,污秽与绝望弥漫,哭声与呻吟交织,如同人间炼狱。
他没有丝毫嫌弃,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用清晰的大嗓门,一遍遍地向惶惑不安的灾民们喊话:
“乡亲们!父老们!朝廷没有忘记大家!钦差六皇子殿下已经到了!粮食正在运来!大家再坚持一下!朝廷一定会管大家,一定会帮大家重建家园!”
光喊口号不够,他按照陈耀祖提前拟定的、极其详尽的《防疫赈灾条陈》,组织人手,强制推行。
划定洁净区与污物处理区;督促灾民饮用烧开的水;分发石灰消毒;
将出现发热、腹泻等症状的人迅速隔离,并按照陈耀祖留下的药方熬制派发防疫汤药;组织青壮年清理环境,修建临时厕所。
过程中,难免遇到不理解、不配合,甚至哄抢物资的情况。
王富贵第一次面对混乱时,手心全是汗,但他想起陈耀祖的嘱托和宇文霄的信任,强行镇定下来。
指挥着有限的兵士和愿意配合的灾民,恩威并施,总算将局面控制住。
几次下来,他处理事务越来越利落,眼神中也多了几分过去不曾有的坚毅与果决。
他还大力推行“以工代赈”。除了清理环境,他还开始组织登记有手艺的工匠和愿意出力的青壮,为后续的堤坝修复、房屋重建储备人力。
“朝廷给大家粮食,大家出力气把自己的家园修得更好!这活儿,干得值!”
他的话朴实,却极大地调动了灾民的积极性,也将潜在的动荡因素转化为建设力量。
而姚宗胜,则肩负着更为隐秘且关键的任务——确保粮草后援无忧。
此刻早就已经花低价买了一批粮食,准备前往凌州。
凭借其沉稳的性格和精明的头脑,他避开官府的层层盘剥,直接与当地的大粮商接洽。
他不摆钦差随从的架子,而是以诚相待,分析利害,言明此次采购乃为救数十万生灵,并出示了宇文霄的手令和充足的现银。
他的诚恳与高效打动了对方,最终以远低于凌州时价的价格,成功签订了长期供粮协议,建立了稳定的粮草输送渠道。
当第一批来自外州的平价粮食顺利运抵凌州时,宇文霄和陈耀祖心中最后一块关于后勤的石头,也终于落地。
历经半个多月的风餐露宿、险象环生,陈耀祖的足迹几乎踏遍了凌州决口上下游的每一寸土地。
他的脸被风吹日晒得黝黑,人也清瘦了不少,但那双眼睛,却愈发清澈明亮,充满了洞察与智慧。
他带回来的,不再是模糊的概念和过时的图纸,而是一系列极其珍贵的第一手数据:
决口处的精确宽度、水深、流速;上下游河床的土质样本;洪水主流的走向与冲击力估算;
周边可用于取土、采石的地点;甚至哪些旧堤坝的基础尚可利用,他都摸得一清二楚。
水利值房内,气氛庄重。
宇文霄坐于主位,孙德海、钱大有、赵康等随行官员,以及几位凌州本地熟悉水情的老河工,皆屏息凝神。
陈耀祖站在重新绘制、标注得密密麻麻的巨大凌州水情图前,手持一根细棍,声音沉稳而清晰地开始阐述他的初步方案:
“殿下,诸位大人。根据这半月勘测,学生以为,此次堵口,不宜直接强堵百丈决口,此乃取死之道,洪水冲击力过大,投下物料顷刻即被冲走。”
他首先否定了最直接却也最愚蠢的方案,引得钱大有等人微微颔首,他们之前最担心的就是上头不顾实际强令硬堵。
“学生建议,采用 ‘分流缓势,进占堵合’ 之策。”
陈耀祖的细棍指向地图上的几个关键点,“首先,在决口上游三里处,利用原有的一道废弃支流故道,紧急开挖拓宽,作为分洪河道,引走部分洪水,降低主决口处的水流冲击力。
此处土质松软,易于开挖,且下游为荒滩,泄洪影响较小。”
“其次,对于主决口,采用双戗进占法。”他的细棍在决口两侧比划,“从决口两端,同时向水中进占(推进),用埽捆、柳石枕、装土草袋等,层层垒筑戗堤。
此法进度虽不如单头进占快,但更为稳妥,两端并进,合力锁龙!”
喜欢科举不顺,从寒门到帝师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科举不顺,从寒门到帝师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