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课对他来说，从来不是撒欢的乐园，而是刑场。王教练总爱说：“体育是男人的第二张脸。”可小杨的“脸”，早在三年前就被贴上了“免体生”的标签。
“杨建辉，你跑最后！”王教练的吼声像把钝刀，刮过后颈。小杨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发现前排李明的运动鞋比他亮三倍，鞋带上的金属扣在阳光下反光，刺得他眼睛发酸。
跑过第二圈时，小杨的右腿开始抽筋。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像破风箱，而李明正超过他，校服后背印着“飞鱼体育社”的字样，像面胜利的旗帜。
“传球！”球场上的呼喊声浪般涌来。小杨被分到替补队，负责捡球。他蹲在篮筐下，看王浩和刘婷在场上穿梭。王浩的球鞋踩过他的影子时，他突然想起上周被撕碎的体检表——上面写着“右腿肌力三级，不建议剧烈运动”。
“杨建辉，去把那个球捡回来！”王浩的喊声像根针，扎进耳膜。小杨扑向滚远的篮球，膝盖擦过地面，火辣辣地疼。他抬头看见王浩正对着他比口型，嘴唇开合间吐出两个字：“废物。”
回到场边，小杨发现自己的水壶被踢翻了。水渍在水泥地上蜿蜒，像条嘲笑他的蛇。他蹲下身去擦，却听见刘婷的笑声：“别擦了，反正你也没资格上场。”
体育课进行到跳远项目时，小杨被安排在最后。他站在起跳线前，盯着沙坑里深浅不一的脚印，突然发现最深的那个坑边，有块被磨得发亮的石头。
“杨建辉，跳啊！”王教练的催促声像催命符。小杨助跑，起跳，却在半空中失去平衡。他跌进沙坑时，右腿的旧伤传来钻心的疼。
“就这？”王浩的嘲笑声从坑边传来。小杨挣扎着爬起来，发现那块发亮的石头上刻着行小字：“2002届王浩到此一游”。他想起上周值日时，在器材室发现的那本旧体育日志——上面记录着王浩去年跳远时摔断腿的事。
“下周测试单杠，不及格者留堂！”王教练的宣布像颗炸弹。小杨盯着那根锈迹斑斑的铁杠，突然想起父亲的话：“人要是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就别怪别人踩你。”
放学后，他偷偷留在操场。第一次尝试时，他连杠都够不着。第二次，他勉强抓住杠，却因为手滑摔了下来。第三次，他咬着牙，终于把自己吊了上去。
“一、二、三……”小杨在心里数着。汗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睛，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擂鼓。当数到二十时，他突然发现王浩正站在单杠旁，脸上带着复杂的表情。
测试那天，小杨排在最后。他看见王浩只做了十五个就摔了下来，而刘婷连十个都做不到。轮到小杨时，他深吸一口气，抓住杠子。
“二十！”王教练的计数声响起时，小杨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像潮水般涌来。他松开手，稳稳落地，看见王浩正对他竖起大拇指。
“杨建辉，你进步了。”王教练难得地说了句好话。小杨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发现磨出了水泡，却觉得那水泡像枚勋章。
体育课结束前，王教练宣布下个月要开运动会。小杨报名了八百米长跑。他站在起跑线前，发现自己的运动鞋鞋带系得比以往都松。
“各就位——预备——跑！”哨声响起时，小杨没像上次那样冲得太猛。他保持着自己的节奏，在第三圈时超过了李明。跑过终点线时，他听见王教练的喊声：“杨小川，好样的！”
小杨躺在草地上，看着天空。十五岁的云朵像被揉碎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想起那块跳远坑里的石头，想起单杠上的汗水，想起王浩那个复杂的表情。
原来体育课不是刑场，而是战场。而十五岁的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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