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依旧在继续,车马辚辚,穿过平原,越过丘陵。
贺萧逸表面上与逐渐恢复活泼的黛儿谈笑风生,应对自如,然而在他的心海深处,却无时无刻不在翻涌着惊涛骇浪!
智者用生命最后时刻揭示的那个残酷、黑暗到极致的真相,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日夜回荡,反复咀嚼,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初闻之时,他只觉荒诞不经,如同痴人说梦,甚至是那老者在弥留之际的疯癫呓语。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最初的震惊和排斥慢慢沉淀下去,他开始不由自主地、一遍又一遍地去回想老者所说的每一个细节,每一条推论。
那惊世骇俗的结论,起初看似松散,此刻却如同一条冰冷而坚固的金属锁链,环环相扣,逻辑严密得令人窒息,将他所有的怀疑和侥幸心理都牢牢缚住,根本无法挣脱!
一个更大的世界?
移山倒海的仙人?
还有自己昏迷中经历的那片诡异虚空和光翼……难道这一切,都仅仅是一场荒诞的梦境吗?
可那种被追逐的恐惧,触摸屏障的无力感,却又真实得刻骨铭心。
养魂场!
这三个字,如同世间最毒辣的尖刺,深深地扎入他的心底,每一次想起都带来一阵冰冷的剧痛。
炼魂大陆上流传了无数年的、关于那些魂体修炼至大成境界者最终会“飞升仙境”的猜测和憧憬,此刻在他的眼中,显得是如此苍白无力,如此可笑可悲!
为何古往今来,那些传说中的绝世强者,在达到顶峰后,从不曾给后人留下只言片语?
为何他们皆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得彻彻底底,再无任何踪迹?
如果……如果魂体真的纯净而无自主意识,确实是他人用来壮大自身元神绝佳的“养料”……
那么这一切令人费解的谜团,便都有了唯一一个、却也是最为残酷的解释!
为何此界亿万生灵,几乎个个都天生擅长凝练魂体,偏偏自身的神识(灵魂本源意识)却孱弱不堪,甚至没有任何系统性的修炼法门?
这根本就不符合常理!
此刻想来,这分明就是被某种无法想象的力量精心“设计”和“筛选”后的结果!一切,都只为了产出最“优质”、最“纯净”的魂体资粮!
若非真的触及了世界最核心、最禁忌的天机,那自称“智者”的老者,又岂会付出仅剩的寿元作为代价去推演?
又怎会引来那分明是要彻底抹杀一切知情者的、毁天灭地的法则天罚,最终落得个尸骨无存、魂飞魄散的凄惨下场?
这本身,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逆天改命!”
这四个字,沉甸甸地压在了贺萧逸的心头,重逾万钧,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这泼天的责任,这关乎一界生灵最终命运的重担,竟然就如此突兀地、落在了他这个连魂体都无法觉醒的“废丹田”身上?
他凭什么能够担起这一切?
他又该如何去做?
前路一片迷茫,黑暗重重。
智者啊智者!
你洞悉万古之秘,看破虚妄之局,为何不在最后……为我指明一条哪怕模糊的前路?
只留下这滔天的谜团、这冰冷的真相,与这……几乎令人绝望的无边压力……
贺萧逸下意识地仰起头,透过行进中马车的窗户,望向那片他生活了十三年、原本熟悉无比的苍茫天空。
然而此刻,在他眼中,这片天空竟是如此的陌生,如此的冰冷,仿佛一张华丽却虚假的幕布。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一个巨大无比、无形无质却又无比坚固的囚笼,正森然笼罩着这片天地下的所有生灵。
而他,这个被命运无情选中、推到了风口浪尖的异数,那渺茫的前路,又究竟在何方?
炼魂大陆,广袤无垠,百族林立,雄城如星辰般散落其间。然而,若论其中最为璀璨、地位最尊崇者,无疑便是这座矗立于大陆中央枢纽之地、被无数传说与荣耀环绕的——中心城!
其规模之恢弘巨伟,足以令初见者心神震撼,叹为观止。
粗略估算,其城郭所占之广,足可容纳下二十个如东山城那般规模的城池!
巍峨连绵的城墙,并非寻常砖石垒砌,而是通体由一米见方的巨型青色大理石精心打磨后砌筑而成。
墙体森严壁垒,高耸入云,阳光照射下,泛着冷硬而悠久的光泽,仿佛一头亘古便匍匐于此的青色巨兽,沉默地守护着城内的繁华与秩序。
墙头之上,十步便设一岗,守卫皆披挂制式精良的玄色重甲,执锐而立,兵刃的寒光在日曜下不时闪烁,冰冷的甲胄反射着金属特有的质感,肃杀之气弥漫,令人望而生畏,不敢有丝毫亵渎之心。
这座雄踞大陆心脏的巨城,布局规整,气象万千。
城池四方,各开三座巨大门阙,并非以寻常东南西北命名,而是依循古老玄奥的十二地支序列,赋予了其独特的底蕴:
东面屹立着:子门、作为东面主门的丑门、寅门;
南面对应着:卯门、作为南面主门的辰门、巳门;
西面矗立着:午门、作为西面主门的未门、申门;
北面则是:酉门、作为北面主门的戌门、亥门。
每一座门阙都车水马龙,吞吐着海量的人流与物资,彰显着中心城无与伦比的活力与地位。
而其城内格局,更是泾渭分明,暗流涌动,势力划分清晰如刀刻:
东区,乃大陆顶级世家——张家的独占之域,闲人莫入。
西区,由与张家分庭抗礼的另一巨擘——李家牢牢掌控。
北区,则是威震北疆的超级世家——赵家的传统地盘,不容他人置喙。
唯有南区,情况最为复杂,盘踞着众多中小型势力和家族。
它们如同依附巨木的藤蔓,皆与三大世家有着千丝万缕、或明或暗的联系,方能在这寸土寸金、利益交织的中心城内勉强立足,争夺着一席之地。
贺家便是凭借祖上与北区赵家曾结下的一些香火情谊,得以在此艰难经营,开设盐行,勉强维系着家族在此地的触角。
这一日,南主门辰门外,一如往日般排起了蜿蜒曲折的长龙,等待入城的队伍迤逦延伸,足有二里有余,人声鼎沸,尘土飞扬。
所有意图入城者,无论身份高低,皆需接受城门守卫极其严格的盘查询问,并缴纳一笔相当不菲的入城费用,方可踏入这座梦想与机遇之城。
在这躁动而疲惫的长龙中,一行二十四人的车队显得格外显眼。两辆以硬木打造的大车沉重异常,在夯实的土路上碾出深深的辙痕,显然装载的货物分量极为惊人。
随行的护卫们个个满面风尘,甲胄上沾满旅途的泥泞,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然而眼底深处却又闪烁着一丝即将抵达目的地的兴奋与放松——这正是远道而来,历经跋涉的贺家盐队。
车队最前方,三骑并辔而行,气质迥异,引人注目:
居中最夺目的,自然是那匹神骏非凡、通体赤红如燃烧火焰、无半根杂毛的赤焰驹。
它四蹄修长有力,踏步间自有一股高贵傲气。马鞍之上,端坐着一位年纪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身形虽因年纪尚幼而略显单薄,但挺直的脊背和流畅的肌肉线条,却透着一股长期坚持苦练方能孕育出的矫健与内在力量感。
他面容尚带稚气,却已初显刚毅轮廓,尤其是一双眸子,沉静如水,只是在那深邃的眼底,似乎总藏着一丝与年龄不符、难以挥去的无奈与沉重——正是身负惊天秘密的贺家三少主,贺萧逸。
更令人侧目的是,此刻他怀中竟依偎着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娇俏女孩。
女孩肌肤胜雪,明眸宛若秋水,善睐生辉,秀气的鼻子下是如樱桃般小巧红润的唇瓣,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更衬得她灵秀逼人,宛如精雕细琢的玉娃娃。
少年、少女、神骏的赤焰驹,三者构成了一幅极不协调却又异常引人注目的画面,吸引着周围无数或好奇、或羡慕、或探究的目光。
左右两侧,则是两匹同样神骏非凡的纯黑色高头大马。
左骑之上,是一位年约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面容精悍,目光开阖间深邃睿智,正是车队主心骨王舒一。
右骑之上,则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虎头虎脑,神采奕奕,眼中充满了对这座传说中的第一雄城毫不掩饰的好奇与兴奋光芒,正是其子王世龙。
随着队伍缓慢前行,终于轮到了贺家车队接受检查。王舒一熟练地上前与守门卫兵交涉,递上路引文书,缴纳足额的费用。卫兵查验无误,挥手放行,车队开始缓缓通过那巨大而幽深的城门门洞。
然而,就当车队行进过半,大部分车辆和人员都已进入门洞阴影之下时,一声极其突兀、带着严厉呵斥的厉喝骤然自一名城门守卫口中炸响:
“站住!!那个谁!”
一名身材高壮、面色冷厉的门卫猛地戟指指向车队中部一人,声音洪亮,瞬间压过了周围的嘈杂。
“你是什么东西?!鬼鬼祟祟的!想浑水摸鱼混进城吗?!给老子滚出来!”
真如是:
巍巍巨阙镇八方,诡道忽临谒玄黄。
陌路相逢惊变隐,暗潮初动撼山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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