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不断深入山区约两百里,贺萧逸开始在山坡、崖壁等地方看到许多天然的或略微挖掘的洞穴,显然都是狼群的栖息之所。
然而,这些巢穴大多十分简陋,仅仅能提供最基础的遮蔽,根本无法抵御稍大些的风雨和严寒。
想到灰仔所说的食物短缺和艰苦生存条件,贺萧逸的眉头不禁微微皱起,作为新任的“王”,改善子民的生存环境,无疑是他首要的责任之一。
越往深处,狼巢分布越发密集。
又行进了约半个时辰,在灰仔的引领下,狼群簇拥着贺萧逸来到了一处极为特殊的所在。
那是一片巨大的天然高台,仿佛太古时代有天神挥动巨斧,将一座雄伟山峰的上半截生生削去,留下了这片平坦而广阔的石台。
高台面积之大,远超贺萧逸想象,即便此刻数万狼群聚集于此,也丝毫不显得拥挤,反而有种开阔肃穆之感。
“王,请。”灰仔俯下身子,让贺萧逸滑下狼背。
“这里是我们狼族举行最高仪式——‘天葬’的圣地,也是族群决定重大事务、集结宣誓的场所。今夜正值月圆,我们便将在此,为今日草原之战中英勇战死的族人,举行庄严的天葬仪式。”
它的声音变得庄重而低沉,“仪式之后,我将在全体族人面前,正式宣布您为我们狼族至高无上的新王!”
贺萧逸抬头望去,只见夕阳正缓缓沉入西边的山脊,巨大的火轮将天边云霞和整个高台染上一片瑰丽而悲壮的金红色。距离月升中天,尚有一段时间。
他微微颔首,对灰仔道:“狼族的传统与仪式,我知之甚少。一切事宜,就由你全权安排主持即可。”
他选择充分信任这位曾经的狼王。
灰仔低嚎领命,随即转身,发出一连串含义复杂的长短嚎叫。
狼群再次高效运转起来。
它们小心翼翼地将从草原上带回的同伴遗体,整齐地安置在高台的正中央,垒成一个肃穆的方阵。
随后,又有一些狼开始清理高台,或用爪牙刻画某些简单的符号,忙碌而有序,充满了仪式感。
贺萧逸的目光从忙碌的狼群身上移开,投向四周的群山。
夕阳的余晖为层层叠叠的山峦勾勒出金色的轮廓,漫山遍野的植被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泛起绿色的波浪。远处,万重山脉的主峰隐在淡淡的暮霭之中,显得神秘而圣洁。
眼前的一切,构成了一幅壮阔而又带着原始宁静的画卷,宛如与世隔绝的桃源净土,丝毫看不出其背后隐藏的生存挣扎与残酷。
怔怔地望着这片壮美的景色,贺萧逸的心神不由得飘远,思绪翻飞,前世今生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前世短短十余年,在家族庇护下虽无大忧,却于修炼一途蹉跎岁月,毫无建树,最终竟只能无奈地随王管家学习经商之道,以期安身立命。
可最终,就连那平凡的愿望也随着世界的倾覆而化为泡影。自己那碌碌无为的前世,究竟有什么值得留恋?
亲人的面容清晰浮现:
威严却慈爱的父亲,温柔的母亲,沉稳的大哥,豪爽的二哥,还有总是跟在自己身后甜甜叫着“三哥”的小妹……
还有那虽相识不久却彼此投缘、眼神清澈的黛儿;
那仿佛永远不知忧愁为何物,笑靥如花,带着两个醉人酒窝的少女——李茜!
想到这些已逝的音容笑貌,一股巨大的、无法排遣的失落与空寂感瞬间攫住了贺萧逸的心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这一切,难道真的都烟消云散,不复存在了吗?
爹、娘、大哥、二哥、小妹……你们的血海深仇,逸儿铭刻在心!
若你们在天有灵,请看着!
看着我贺萧逸今生今世,如何一步步踏上巅峰,如何让那些毁灭我们的仇敌,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黛儿、茜茜……我们……是否还能有重逢之日?在那虚无缥缈的轮回尽头,或是宇宙的某个角落?
“一定能……我相信,一定能再见的……”贺萧逸望着如血残阳,喃喃自语,像是在发誓,又像是在安慰自己破碎的心。
灰仔安静地守候在贺萧逸身后,它能清晰地感受到从这位新王身上散发出的那浓得化不开的哀伤与决绝的意志。
它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默默地守护着,如同最忠诚的卫士。
贺萧逸深吸一口气,眼中最后一丝迷茫被彻底驱散,取而代之的是如磐石般的坚定与如烈焰般的复仇之火。
“既然上天眷顾,给我贺萧逸重活一世的机会,我岂能辜负这番造化!此一生,我定要那些仇敌血债血偿,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然后,爹、娘、大哥、二哥、小妹、黛儿、茜茜……如果传说属实,魂魄终归幽冥之地,那我便是踏破九幽黄泉,逆转六道轮回,也定要将你们寻回!我贺萧逸在此立誓,必有一天,要让你们重见天日!我一定能做到!”
“而眼下,”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而专注,“首要之事,便是救出我这一世那身陷囹圄、受苦受难的生母!让她脱离苦海,安享太平。或许,这片如同世外桃源般的狼牙山,便是她颐养天年的好去处。”
“待母亲安顿妥当,我便再无后顾之忧。届时,我将一心追寻无上天道,攀登力量巅峰!我之后半生,将为复仇而活,为守护而战,直至尘埃落定,夙愿得偿!”
夕阳终于完全隐没,天地间最后一丝暖光消散,夜幕开始降临,天边第一颗星辰悄然亮起,清冷而坚定,如同贺萧逸此刻的眼神。
贺萧逸立于高台,思绪沉浮于前世今生与未来宏图之间,心潮澎湃,杀意与决意不自觉地从周身弥漫开来。
那并非是针对狼群的敌意,而是一种誓要斩碎一切阻碍、逆天改命的凛冽气势,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不屈与霸道。
一旁的灰仔首当其冲,巨大的身躯猛地一颤,竟抑制不住地瑟瑟发抖起来。
这与之前在草原上感受到的那种源自血脉、令它心甘情愿臣服的上位狼魂威压截然不同。
此刻的气息,更加冰冷,更加锐利,仿佛能穿透皮毛,直刺灵魂最深处,勾起一种最原始、最本能的恐惧!
那不是面对强者的敬畏,而是面对未知毁灭的骇然!
高台上原本忙碌着的群狼,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感受到了这股骤然降临的恐怖气势。
它们仿佛被无形的冰针刺中,动作瞬间僵滞,随即发出一片惊恐的“呜呜”哀鸣,纷纷匍匐在地,将头颅深深埋入前爪之间,连大气都不敢喘。
它们的眼中,早已没有了草原上那般的狂热臣服,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难以言喻的深深惧意,仿佛看到了某种比死亡更令人战栗的存在。
当贺萧逸从澎湃的心绪中回过神来,悄然收敛了那不经意间流露的气势时,整个高台上的压力骤然一松。
群狼如蒙大赦,却仍心有余悸,纷纷惊慌失措地、连滚带爬地逃离了高台中心区域,只敢在边缘地带不安地徘徊。
贺萧逸有些诧异回头望去,才发现转眼之间,高台中央竟只剩下自己、身旁犹自战栗的灰仔,以及那整齐摆放着、等待仪式开始的狼族勇士遗体。
他立刻明白过来,心中略有歉意,但并未多言。作为即将统领它们的新王,有时需要仁慈,有时也需要让它们保持适当的敬畏。
他将注意力拉回到现实,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淡淡问道:“灰仔,我们族群中,具备战斗力的成年狼,具体有多少?”
他心中盘算着未来的计划,尤其是与大金国可能发生的冲突,狼群将是他手中最重要的力量之一,必须清晰掌握其实力。
灰仔强压下心中的悸动,恭敬回答:“回禀我王,目前族群中,正值壮年、拥有完整战斗力的族人,约有六万之数。此外,还有约一万左右的幼狼以及部分因伤病暂时失去战斗能力的同胞。”
“六万战狼……”贺萧逸微微沉吟,“数量虽不算少,但若要与一个人类王国正面对抗,恐怕仍显不足。对了,族群中,似乎未见年老体衰者?”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人口结构的问题。
灰仔的眼神黯淡下去,声音带着一丝沉重与无奈:“是的,王。按照族规,凡是年老体衰、或重伤难愈、无法再为族群做出贡献的族人……为了节省有限的食物,为了确保族群整体的生存与战斗力,都会……都会提前为它们举行‘腹葬’。”
“我们……我们没有多余的食物来供养它们。”它的声音越说越低,充满了无力感。
贺萧逸沉默了。
他望着台下那些眼中还残留着恐惧的狼群,心中了然。
这就是残酷的自然法则,是狼群在极端恶劣的生存环境下,为了延续而不得不做出的最痛苦、也是最现实的选择。
资源有限,生存优先,这是刻入它们骨血里的生存逻辑。
‘但是,’贺萧逸的目光逐渐变得锐利而坚定,‘既然我来了,成为了你们的王,这一切,就必须改变!我不能让我的子民永远挣扎在饥饿与牺牲的边缘!’
真如是:
暮染狼台万骨哀,前尘血誓裂云开。
休言族群食无继,自有新王辟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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