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花影里的邀约
梅树梢的星花在辰时的阳光里站定了身形。三层花瓣舒展得恰到好处，金红、淡紫、银亮三色在光里流转，像把揉碎的星子铺在了瓣上。最奇的是花影，落在地上的星图随着日光移动，竟慢慢漫过了传习舍的门槛，把屋前的青石板也染成了星轨的模样。
阿荔蹲在门槛边，用手指沿着花影的纹路画圈，指尖沾着的桃花露在石板上洇出淡粉的痕，与星影的银白叠在一起，像幅会褪色的画。“你看它想进屋呢，”她仰起脸对叶璃笑，辫梢的红绸带垂在石板上，被花影的星轨缠住，“说不定是想看看《汇通医镜》里写了它什么。”
叶璃正把新收的星蜜倒进琉璃瓶里，瓶身的透光让蜜里的星象看得更清——辰星的排列已经换了位置，比刚才又转了半度。“它不是想进屋，”她把瓶口用软木塞封好，塞子上还留着去年刻的星符，“是想把花影往远处送，让更多地方知道它开了。”瓶身映出梅树梢的花，像把整朵花缩成了掌心里的星。
阿里背着画板从外面回来，帆布画夹上沾着草叶的绿。“我去坡地画了花影延伸的样子，”他翻开画夹，第一页是梅树下的星图，往后翻则是田埂、溪畔、石板路，花影在每页上都变了点形状，却始中牵着条银亮的线，“你看这影子一直往东边去，快到镇上的晒谷场了，像在给什么人引路。”
西域少年提着铜铃桶往根边添水，桶沿的骆驼刺叶被风吹到花影里，叶尖的影子正巧落在星轨的紫微垣位置。“师父说花影会认亲，”他用树枝拨了拨刺叶，影子跟着动，像在星图上挪了颗星，“去年寄回戈壁的星铃果种子，要是发了芽，此刻说不定也在往这边送影子呢。”铜铃被风撞得轻响，花影里的星子仿佛也跟着颤了颤。
星算馆先生搬来张矮桌，把星图铺在桌上，花影的边缘正好与图上的子午线重合。“这花影是活的星盘，”他用毛笔蘸着朱砂，沿着花影描线，“辰时在梅树，巳时过溪桥，午时到晒谷场，申时能抵山脚，到了酉时，影子会顺着山路往塞北去——这是在给石头捎信呢。”朱砂线在花影上凝住，像给流动的星轨打了个结。
老药农从药圃摘来些薄荷，揉碎了撒在花影经过的石板上。“这味能提神，”他拍了拍石板，震得花影轻轻晃，“让影子带着凉意走，别被日头晒淡了。”他又往根边埋了把晒干的蒲公英绒，“等花谢了，这些绒球能跟着花影飞，把种子撒到影子到过的地方。”
正说着，晒谷场那边传来货郎的吆喝声，比往日更响亮些。众人往那边望时，只见货郎推着独轮车往这边来，车斗里插着根竹竿，竹竿上系着串红绳，绳头拴着片杨树叶——正是前日孩子们放风筝用的那种。
“花影到晒谷场了！”货郎老远就喊，车把上的铜铃叮当作响，“我看见地上的星图，就知道是你们的花影来了，赶紧来接个信！”他把车停在梅树下，指着车斗里的布包，“这是苏娘从江南寄来的，说闻着花香就该到了。”
阿荔赶紧拆开布包，里面是包新采的菱角粉，粉里裹着张字条，字迹被水汽洇得发蓝：“听闻星花开，寄菱粉为贺。江南菱塘的影子，此刻正顺着运河往北去，该与你们的花影遇上了。”字条里还夹着片菱角叶，叶纹在花影里展开，竟与星轨的某段重合。
“真遇上了！”阿荔把菱角叶放在花影的星图上，叶尖正好落在北斗的斗柄处，“苏娘的影子真的跟来了！”
阿里忽然指着远处的溪桥，桥面上的花影里，果然混着些细碎的水纹，像运河的波光漫了过来。“西洋园圃的汤姆也寄了信，”他从口袋里掏出封洋文信，信封上盖着巴黎的邮戳，“他说园里的星串果开了蓝花，花影正顺着洋流往东方漂，说不定此刻也到了海边。”
西域少年摸出个羊皮袋，倒出里面的东西——是片风干的骆驼刺花，花瓣呈奇异的金红色，与梅树梢的星花颜色一般无二。“这是师父托商队带来的，”他把干花放在花影里，“戈壁的花影去年就往南来了，此刻该在秦岭遇上咱们的花影。”
星算馆先生把这些花叶都摆进花影的星图里：菱角叶在北斗，骆驼刺花在紫微垣，杨树叶在银河，西洋信纸的边角则落在了南十字星的位置。“这哪是花影啊，”他抚着胡须笑，“是四海的影子凑在一块儿开星图呢。”
老药农往货郎的车斗里装了罐星蜜：“你往塞北去时，把这个带给石头。告诉他花影往塞北去了，带着江南的菱香、西域的刺、西洋的纸，让他把草原的影子也接进来，凑个全乎。”
货郎接过星蜜罐，又从车斗里拿出个陶瓮：“这是镇上酿的新酒，用去年的桑皮土封的坛，就着花香埋在根边，明年开坛时，酒里定带着星味。”他帮着把陶瓮埋在“北辰”的根下，瓮口用石板盖着，石板上刻着个“合”字，正对着花影的中心。
日头爬到头顶时，花影已经漫过了溪桥。叶璃站在桥上看，水面的花影被流水扯成细长的银带，顺着溪流往山外去，银带里混着菱角叶的绿、骆驼刺的金、杨树叶的嫩黄，像条流动的彩河。
“该往《汇通医镜》里添新话了。”老药农对叶璃说，烟袋杆指着花影漫去的方向。
叶璃翻开医书，上次写的那句“瓣上的星轨”旁边，已经被众人贴满了花叶：阿荔粘了片桃花，阿里画了朵蓝花，西域少年压了点星砂，星算馆先生则题了行小字：“天地为笺，花影为墨，万物同影，共此星图。”
她提笔写下：“星花的影子，从不是孤单的。它带着江南的菱香往塞北去，裹着戈壁的沙往江南来，牵着西洋的浪往东方走，缠着草原的风往海边漂。所谓天涯，不过是花影与花影遇上时，轻轻叠在一起的那道痕。”
笔尖刚落，梅树梢的星花忽然轻轻晃了晃，花瓣上的星砂簌簌落下，掉进花影里，像给流动的星图撒了把碎钻。远处的溪桥传来孩子们的欢呼，他们举着风筝追着花影跑，红绳在风里拉出的弧线，与花影的星轨交缠在一起，像给这邀约系了个永远解不开的结。
货郎的铜铃又响起来，他推着车往塞北去了，车斗里的红绳在花影里拖出长长的痕。老药农往根边浇了勺新酿的酒，酒香混着花香漫开来；阿荔把菱角粉调成糊，抹在刚蒸好的米糕上；阿里对着花影临摹新的星图；西域少年则把骆驼刺干花夹进了自己的星砂罐。
叶璃望着花影漫向远方的方向，忽然明白，所谓相遇，从不是脚要走到某处，是影子先替我们赴了约。就像此刻，江南的菱、塞北的风、西洋的浪、西域的沙，都在这花影里，借着星轨的纹路，轻轻碰了碰彼此的指尖。
梅树梢的星花还在阳光下站着，花瓣的颜色愈发深沉，像把所有影子的颜色都吸了进去。而那些漫向远方的花影，正带着这些颜色，往更远处去，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都织进这流动的星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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