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傅家老宅的温泉别院，与主宅的肃穆奢华截然不同，它静谧地卧在后山腰，被一片精心养护的竹林环抱。月色如水，倾泻在氤氲着白色雾气的泉池上，将冬夜的寒意隔绝在外。
林晚裹着厚重的浴袍，站在通往露天泉池的玻璃廊下，有些踟蹰。尽管与傅璟深已是名义上的情侣，甚至同住一个屋檐下，但如此赤裸地共处一池温泉，依然超出了她心理预设的安全边界。温热的蒸汽拂在脸上，带来潮湿的暖意，却驱不散她心底的一丝紧绷。
傅璟深已经先她一步下水。他靠在池边，双臂舒展地搭在岸沿，仰着头，闭目养神。水汽濡湿了他墨黑的短发，几缕不羁地贴在饱满的额前。热气将他平日冷硬的侧脸线条熏染得柔和了几分，但那股深植于骨子里的掌控感，并未因这放松的姿态而削减分毫。水波在他结实的胸膛前微微荡漾，水珠沿着壁垒分明的肌肉纹理滑落。
“打算在那里站到天亮？”他没有睁眼，低沉的声音在静谧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被水汽浸润的慵懒沙哑。
林晚深吸一口气，解开浴袍带子。里面是保守的连体泳衣，但依旧勾勒出她纤细却不失力量感的身形。她尽量目不斜视，沿着池边的台阶，一步步踏入水中。温暖的泉水瞬间包裹上来，驱散了皮肤上的寒意，也让她几不可闻地舒了口气。
她选择了离他最远的一个角落，将自己缓缓沉入水中，只露出肩膀。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寂静，只有温泉水流动的细微声响，以及……彼此似乎都刻意放轻的呼吸声。
“怕我？”傅璟深终于睁开眼，深邃的眸光穿过朦胧的水汽，精准地落在她身上。
林晚迎上他的视线，水面下的手指微微蜷缩，面上却维持着镇定：“傅总想多了。只是不习惯而已。”
“不习惯什么？”他追问，身体未动，但那目光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不习惯和我共处，还是不习惯……这样的距离？”
他话语里的暗示让林晚心头一跳。她别开眼，望向池外被月色照亮的一角雪景，语气平淡：“都不习惯。傅总应该知道，我们的关系，本质上是一场各取所需的合作。”
“合作？”傅璟深轻轻重复了一遍，唇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意味不明。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也学着她的样子，将目光投向远处的竹林雪色。
气氛再次陷入沉默，但某种无形的张力，却在温热的泉水中悄然蔓延，比刚才更加清晰。
（承）
几分钟后，或许是觉得这沉默太过难熬，林晚试图找些安全的话题。“这里的温泉，确实很能缓解疲劳。”她客套地评价，声音因水汽而显得有些软糯。
“嗯。”傅璟深应了一声，依旧看着远处，“老爷子喜欢，特意从日本请了匠人来改建的。”他顿了顿，忽然转回头，目光再次锁住她，“你最近，似乎很累。”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林晚心头微凛，下意识以为他察觉到了她私下调查“穹顶计划”的举动。她垂下眼睫，掩饰住眼底的情绪，含糊道：“还好，修复所年底事情比较多。”
“不是因为别的？”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傅总觉得，还应该因为什么？”林晚抬起眼，反将问题抛了回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傅璟深凝视着她，黑眸在水汽中显得格外幽深。半晌，他才移开目光，淡淡道：“南宫滢的事，不会再有下次。”
他指的是游艇上那次风波。林晚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他这是在……向她保证？
“傅总的商业伙伴，我无权干涉。”她语气疏离。
“你不是无权，”傅璟深纠正她，声音低沉而肯定，“你是不必在意。任何让你不愉快的人或事，都不应该出现在你周围。”
这话语里的维护和霸道，让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不得不承认，即使心存怀疑，但听到他如此直白而强势的偏袒，心底某个角落依旧会不受控制地变得柔软。温泉水太热了，热得她脸颊都有些发烫。
“谢谢。”她低声道，重新将目光投向水面，看着荡漾的波纹出神。
两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但这一次，空气里似乎多了些别的东西。不再是单纯的尴尬或对峙，而是一种流动的、暧昧的暗涌。热气蒸腾，模糊了视线，也仿佛模糊了理智的边界。
（转）
就在这时，林晚想换个姿势，脚尖在池底光滑的鹅卵石上轻轻一滑。水下本就着力不稳，她身体瞬间失衡，低呼一声，整个人向后仰去。
预期的磕碰没有到来。
一只有力的手臂在她落水的前一刻，迅捷地揽住了她的腰，猛地将她往回一带。巨大的力道让她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额头径直撞进一个坚实而温热的胸膛。
“咚——咚——咚——”
隔着温热的泉水，隔着薄薄的泳衣布料，她清晰地听到了他胸腔里传来的、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敲击着她的耳膜，仿佛与她瞬间失控的心跳产生了共鸣。
水花四溅。
林晚整个人都僵住了。她的手无处安放，只能下意识地抵在他的胸前，掌心下是他紧实而充满弹性的肌理，以及那过于清晰的心跳。男性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雪松香与温泉水汽，强势地将她包裹，密不透风。
傅璟深的手臂依然紧紧箍在她的腰际，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两人的身体在水中紧密相贴，隔阂在这一刻被撞击得粉碎。林晚能感觉到他手臂传来的热度，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体瞬间的紧绷。
她慌乱地抬起头，恰好撞进他低垂的眼眸里。那双平日里如同寒潭般深不见底的眸子，此刻仿佛也被这氤氲的水汽点燃，翻涌着某种暗沉而炽烈的情绪，几乎要将她吞噬。他的呼吸似乎也乱了一拍，灼热地拂过她的额发。
距离太近了。近到她能数清他浓密的长睫，近到她能看清他瞳孔中自己惊慌失措的倒影。
“我……”林晚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傅璟深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望着她。揽在她腰间的手臂，力道又收紧了几分，让她贴得他更近。水波在他们身边轻轻晃荡，如同他们之间骤然失控的节奏。
他的目光，从她湿润的眼眸，缓缓下移，掠过她小巧的鼻尖，最终，定格在她因惊讶而微微张开的、泛着水光的唇瓣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合）
整个世界只剩下彼此交错的呼吸，水下紧密相贴的身体，以及那一声声擂鼓般清晰的心跳。
林晚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关于“穹顶计划”的猜疑，所有关于契约的理智，在这一瞬间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撞击得七零八落。她只能怔怔地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脸，看着他眼中那团越来越炽热的火焰，忘记了反抗，也忘记了思考。
他……要吻她了吗？
这个认知让她心脏狂跳，几乎要挣脱胸腔的束缚。
就在他的鼻尖即将触碰到她的鼻尖，唇与唇之间的距离只剩下毫厘之遥时，傅璟深的动作却猛地顿住了。
他眼底翻涌的浪潮像是遭遇了无形的堤坝，剧烈地挣扎了一下，然后，以一种近乎残酷的力道，被强行压抑了下去。那炽热的火焰迅速消退，重新被惯有的深沉与冷静所取代。
箍在她腰间的手臂，缓缓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松开了。
他向后退开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那令人窒息的距离。新鲜的、微冷的空气瞬间涌入，让林晚因缺氧而发晕的头脑清醒了一丝。
“小心点。”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甚至比平时更添了几分刻意的疏淡，仿佛刚才那片刻的失控与炙热，都只是她被水汽迷蒙了眼睛产生的幻觉。
林晚怔在原地，腰际仿佛还残留着他手臂滚烫的触感，唇上还萦绕着他方才灼热的呼吸。心底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以及更深的困惑。
他为什么停下了？
傅璟深已经转过身，背对着她，重新靠回池边，姿态看似放松，但那绷紧的肩背线条，却泄露了他并非表面那般平静无波。
温泉依旧温暖，水汽依旧氤氲。
但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林晚看着他那道冷漠疏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水中微微颤抖的指尖，一个清晰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
这场戏，她似乎快要演不下去了。
喜欢深渊之上的双向星辰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深渊之上的双向星辰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