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山兵站的冲天烈焰,如同刺入北狄心脏的烙铁,在草原的寒风中凝固成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滚滚浓烟遮蔽了初升的朝阳,将阴山以北的天空染成一片不祥的灰黑。那火光,不仅焚尽了维系秃发乌孤大军的最后命脉,更点燃了恐惧与绝望的瘟疫,以燎原之势席卷了整个溃退中的北狄王庭主力。
雁回关外,曾经不可一世的黑色潮水彻底崩溃。失去了粮草辎重,军心早已被“达延已死”、“王庭内乱”的诛心谣言蛀空,再被周骁率军如同猛虎下山般衔尾追杀,北狄大军彻底沦为待宰的羔羊。自相践踏、丢盔弃甲、跪地求饶者不计其数。秃发乌孤在亲卫的拼死护卫下,如同丧家之犬,带着不足两万的残兵败将,狼狈不堪地朝着阴山以北、草原深处亡命奔逃,留下身后一片尸山血海和狼藉的营盘。
雁回关城头,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浪几乎要将古老的城墙掀翻。士兵们挥舞着残破的兵器,激动得热泪盈眶,望向那个屹立在最高处、玄甲浴血、如同定海神针般的身影,眼中充满了近乎狂热的崇拜与死心塌地的忠诚。皇帝!他们的皇帝!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一把火,焚尽了蛮夷的气焰!一场追杀,彻底洗刷了天门关的耻辱!
然而,萧景琰的脸上并无半分胜利者的骄矜。他冰冷的视线穿透欢呼的人群,死死锁定在舆图上那片广袤无垠、标注着“敕勒川”的丰美草原。秃发乌孤虽败,却未死。北狄王庭的根基未动。那片水草丰茂的土地,依旧是游牧民族休养生息、卷土重来的温床。今日退去,他日休整完毕,必如草原上的饿狼,带着更深的仇恨,再次扑向伤痕累累的大晟北疆!
“除恶务尽。”萧景琰的声音在震天的欢呼中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封万里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喧嚣。他转身,目光如同实质的寒流,扫过身后激动未平的周骁和刚刚押送完俘虏、脸上还带着厮杀后疲惫与亢奋的赵冲。
“陛下?”周骁心头一凛,从狂喜中惊醒。
“秃发乌孤……逃了。”萧景琰的指尖重重敲在舆图上敕勒川的位置,“敕勒川,水草丰美,乃北狄王庭膏腴之地。给他一年喘息,他便能再拉起十万控弦之士!”
赵冲眼中杀机一闪:“末将愿率轻骑,追入草原,斩其狗头!”
“追?”萧景琰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洞穿未来的、令人心悸的冷酷,“草原茫茫,敌暗我明。追,只会被他引入腹地,以逸待劳,围而歼之。”
他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城下那些被缴获的、堆积如山的北狄战马。这些马匹大多带有北狄烙印,体态雄健,是草原上最宝贵的财富之一。
“赵冲!”萧景琰的声音斩钉截铁。
“末将在!”
“即刻!从缴获战马中,挑选最精壮、烙印最清晰的三千匹!不配鞍鞯,只系笼头!集中所有缴获的北狄箭矢,箭杆之上,皆刻‘大晟御马监’字样!”
“再,精选三千敢战、擅骑、耐苦寒、通晓北狄语的勇士!一人配双马!携足十日干粮、火油、猛火雷!抛弃一切重甲累赘,只着轻便皮甲!朕……要亲自率领!”
亲自率领?!深入草原?!
周骁和赵冲同时倒吸一口冷气!脸色骤变!皇帝亲征已是冒险,如今竟要亲率孤军,深入北狄腹地?!这简直是……疯了!
“陛下!万万不可!”周骁急得声音都变了调,“草原凶险,敌情不明!陛下万金之躯,岂可再涉险地?此事……交予末将!末将拼死……”
“你拼死?”萧景琰打断他,眼神冰冷,“拼死能断绝敕勒川几十年生机吗?能让北狄王庭几十年无力南顾吗?”他微微前倾身体,声音如同寒冰刮骨,带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朕要的不是斩将夺旗!朕要的……是让敕勒川……变成一片死地!一片让北狄人……想起来就胆寒、几十年不敢靠近的……焦土!”
焦土?!周骁和赵冲瞳孔骤缩!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急速蔓延!他们隐隐猜到皇帝要做什么,但那手段的酷烈与深远,让他们不寒而栗!
“赵冲,按朕说的去准备!”萧景琰不再解释,转身走向城下,“两个时辰后,南门集结!延误者,斩!”
两个时辰后。雁回关南门。
寒风卷起地上的雪沫,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三千精锐已列队完毕。他们身着北狄式样的深灰色皮袄,外罩便于伪装的白色斗篷,脸上涂抹着防冻的油脂和锅灰。人人背负强弓劲弩,腰悬弯刀短刃,马鞍旁挂着鼓鼓囊囊的干粮袋、皮囊和用油布仔细包裹的火油罐、猛火雷。每人配备两匹烙印清晰、神骏异常、却未配鞍鞯的北狄战马,只在脖颈处系着简单的皮笼头。
萧景琰同样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北狄百夫长装束,脸上新伤被锅灰掩盖,唯有一双眼睛,如同寒潭深井,沉淀着冰冷刺骨的杀意与一种掌控一切的决绝。他翻身上了一匹通体乌黑、四蹄踏雪的骏马,动作矫健利落。
“出发!”没有战前动员,没有豪言壮语。萧景琰一夹马腹,乌骓马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率先冲入茫茫风雪!三千铁骑紧随其后,马蹄踏碎积雪,卷起漫天雪尘,如同一条沉默的钢铁洪流,一头扎进了北狄草原的腹心之地!
周骁站在关墙上,望着那迅速消失在风雪中的队伍,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中充满了担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他知道,皇帝此去,所行之事,必将震动草原,也必将……载入史册!
深入草原的第七日。敕勒川边缘。
风雪已停,天空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铅灰色。一望无际的草原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如同铺展到天边的白色绒毯。远处,被惊动的黄羊群如同金色的云朵,在雪原上仓惶移动。空气清冷,带着牧草和牲畜粪便的淡淡气息,预示着这片土地的丰饶。
萧景琰勒住战马,举起手臂。身后三千铁骑如同训练有素的狼群,瞬间停下。只有战马粗重的喘息和喷吐的白雾在寂静中弥漫。
“赵冲。”
“末将在!”
“地图。”萧景琰的声音低沉。赵冲立刻从怀中掏出那份被摩挲得发亮的羊皮地图。萧景琰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在地图上几处被朱砂反复圈注、标注着“水源”、“冬牧场”、“部族迁徙古道”的位置飞快扫过。这些情报,部分来自阴山兵站缴获的羊皮卷,部分来自队伍中通晓北狄语的向导和斥候的连日刺探。
“看到那片背风的洼地了吗?”萧景琰的指尖指向远方一片地势相对低缓、雪层较薄、隐约可见枯黄牧草露头的区域,“还有那条蜿蜒的、被积雪覆盖的古河道?”
“看到了,陛下!”赵冲凝神望去。
“那里,是方圆百里最好的冬牧场!背风,有浅层水源,牧草虽枯,但根系深埋,雪化后便是最早返青之地!”萧景琰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生态规律的冰冷,“更是周边几个中型部族冬季扎营、接羔育幼的核心区域!毁了这里,等于毁了北狄王庭未来数年的战马储备和新生丁口!”
赵冲只觉得一股寒气直冲天灵盖!他明白了!陛下不仅要杀人,更要诛心!更要断根!
“第一队!”萧景琰的声音陡然转厉,“由你亲自率领!携带半数火油、猛火雷!目标——冬牧场洼地!给朕把那些露头的牧草、积存的草料堆、还有靠近水源的毡帐根基……烧!烧成白地!火势……要猛!要连绵不绝!让火顺着风,烧向古河道!”
“第二队!携剩余火油猛火雷!目标——部族迁徙古道必经的几处狭窄隘口和背风坡!给朕在那些隘口的岩石缝隙、背风坡的枯树根下……埋设猛火雷!设置延时引信!待大火烧至,引爆炸药!制造山崩地裂、火海滔天之象!阻断古道!让溃逃的部族……无路可走!”
“第三队!随朕!”萧景琰眼中寒光爆射,“驱赶那三千匹无鞍烙印马!用缴获的北狄箭矢,射杀所有试图救火、或向王庭方向逃窜的牧民和牲畜!记住!用刻字的箭!要让每一个活下来的人都知道……是谁!毁了他们的家园!断了他们的生路!”
命令清晰、冷酷、环环相扣!将天时、地利、人和利用到了极致!这已不再是简单的军事行动,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生态灭绝战争!
“末将遵命!”赵冲和几名分队长只觉得热血冲顶,又带着一种执行神谕般的战栗,轰然领命!
杀戮,在敕勒川死寂的冬日骤然降临!
“呜——呜——!”
凄厉的牛角号被吹响,模仿着北狄部落遇袭的警报!三千匹烙印清晰、无鞍无羁的健马,被骑手们用皮鞭和呼哨驱赶着,如同受惊的兽群,疯狂地冲向那片背风的冬牧场洼地!马蹄践踏着薄雪覆盖的枯草,发出沉闷的轰鸣!
洼地边缘,几座孤零零的牧民毡帐被惊动。牧民们惊慌失措地冲出,试图拦截受惊的马群,保护他们赖以过冬的微薄草料和正在接羔的母畜。
“放箭——!!”萧景琰冰冷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宣告!
嗖嗖嗖——!
密集的、刻着“大晟御马监”字样的北狄箭矢,如同飞蝗般射向那些手无寸铁、试图保护家园的牧民!精准、狠辣!惨叫声瞬间划破寂静!牧民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倒下,鲜血染红了洁白的雪地!受惊的马群更加疯狂,冲入羊圈牛栏,踩踏着惊慌的牲畜!
全军将士冷漠的看着这一切,北狄全民皆兵,现在眼前手无寸铁的牧民,随时能够拿起武器变为烧杀抢掠的蛮贼,所以在射杀他们时所有人没有一丝犹豫,现在在这里杀一人,未来的战场上就会少一个敌人!
与此同时!
“泼油!点火——!!”赵冲率领的第一队如同地狱的使者,将一罐罐粘稠的猛火油狠狠砸向堆积的草垛、露头的枯草、毡帐的基柱!火把投入!
“轰——!!”
“轰!轰!轰!”
冲天的烈焰如同压抑了千万年的怒火,瞬间吞噬了整片洼地!干燥的枯草遇火即燃,火借风势(萧景琰精确计算了风向),如同一条咆哮的火龙,疯狂地舔舐着一切!朝着那条蜿蜒的古河道方向蔓延而去!浓烟滚滚,遮天蔽日!将铅灰色的天空彻底染成一片暗红!
“长生天啊——!”
“救火!快救火——!”
幸存的牧民发出绝望的哭嚎,不顾一切地冲向火场,试图用雪块、用身体扑灭那吞噬家园的烈焰!
“杀——!!”萧景琰率领的第三队如同冷酷的收割机,策马冲入混乱的人群!弯刀挥舞!箭矢如雨!无情地收割着每一个试图救火或逃窜的生命!惨叫声、牲畜的悲鸣、火焰的咆哮混合在一起,奏响了一曲残酷的死亡挽歌!
“撤!快撤——!往古道跑——!”绝望的牧民首领嘶声力竭地呼喊着,带着残存的族人,驱赶着幸存的牛羊,朝着那条被积雪覆盖的部族迁徙古道亡命奔逃!
然而,等待他们的,是早已埋设在隘口和背风坡的……死亡陷阱!
当溃逃的人群和牲畜如同潮水般涌入狭窄的古道隘口时!
“爆——!!!”
赵冲亲自点燃了延时引信!
轰隆隆——!!!!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在狭窄的山谷中骤然炸响!埋设在岩石缝隙中的猛火雷被引爆!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山崖颤抖!碎石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同时,埋设在背风坡枯树根下的火油罐被引燃,火舌瞬间窜起,借着风势和爆炸的气浪,形成一道道恐怖的火墙和灼热的火旋风,瞬间将狭窄的古道隘口变成了一片烈焰地狱!
“啊——!”
“救命——!”
“火!好大的火——!”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在火海中此起彼伏!人群在狭窄的通道中互相践踏,牲畜疯狂冲撞,被从天而降的碎石砸中,被灼热的火焰吞噬,被同伴踩踏成泥!浓烟和焦糊的肉味弥漫开来,令人作呕!这条曾经承载着部族希望的迁徙古道,瞬间化作了通往地狱的熔炉!
萧景琰勒马立在一处高坡之上,冷冷地俯瞰着下方那片火海地狱。火光映照着他冰冷如铁的脸庞,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片如同万载玄冰般的、纯粹的计算与掌控。焦土……已成定局。这场由他亲手点燃、精心操控的生态灾难,将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深深烙印在这片敕勒川最丰美的土地上。数年之内,牧草无法再生,水源将被灰烬和尸体污染,瘟疫将随之蔓延……这片曾经养育了无数北狄战士和战马的膏腴之地,将成为一片生机断绝的死亡禁区!足以让任何一个试图在此休养生息的部落,付出无法承受的代价!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那烈焰冲天的远方,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寒风:
“此火不息,敕勒川……便是北狄的……绝地!”
“十年?二十年?朕要他们……想起这片焦土,便骨髓生寒!再无南顾之胆!”
敕勒川的冲天火光与滚滚浓烟,如同地狱的烽燧,在草原死寂的天空下,整整燃烧了三日三夜。那火焰的规模与惨烈,远非阴山兵站可比。数百里外,亦清晰可见。
阴山以北,千里之外。
北狄王庭金帐所在,龙庭。
一座由巨大白色毡帐组成的、如同小型城市般的营盘,矗立在相对避风的谷地中。这里是北狄的心脏,王权的象征。
最高大、最华丽的那顶金狼大帐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没有歌舞,没有喧嚣。只有牛油巨烛噼啪燃烧的声音,和一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王座之上,并未坐着想象中魁梧凶悍的蛮王。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影。
他身形并不算特别高大,甚至有些清瘦,裹在一件厚重的、镶着金边的雪白狼裘之中。脸上覆盖着一张用纯金打造、雕刻着狰狞狼首、只露出下颌和一双眼睛的面具。那双眼睛,并非北狄人常见的凶狠或狂热,而是一种深潭般的幽邃、冰冷,带着一种俯瞰众生、洞悉一切的漠然与……一丝被深深压抑的、如同火山般的暴怒。
他便是北狄真正的最高统治者,草原各部共尊的——金狼大单于,阿史那·颉利。
帐下,跪伏着刚刚九死一生逃回王庭、浑身浴血、狼狈不堪的秃发乌孤。他匍匐在地,身体因为恐惧和伤势而剧烈颤抖,断断续续地哭诉着雁回关的惨败、阴山兵站的焚毁、敕勒川那场如同天罚般的恐怖大火……以及那个如同从地狱爬出的、大晟年轻皇帝的恐怖手段。
“……大火……无边的大火……烧光了牧草……炸塌了古道……人……都烧死了……踩死了……长生天的惩罚啊……单于……”秃发乌孤的声音嘶哑绝望,涕泪横流。
金帐内一片死寂。只有秃发乌孤绝望的呜咽在回荡。其他侍立的王庭贵族、各部首领,无不面色惨白,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深入骨髓的恐惧。敕勒川!那可是敕勒川啊!王庭的根基之一!竟……竟被付之一炬?!变成了焦土?!
王座之上,带着黄金狼首面具的颉利单于,静静地听着。他放在王座扶手上的手指,极其缓慢地、无声地收紧了。纯金的狼首面具在烛火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遮掩了他所有的表情。唯有那双从面具眼孔中露出的眼睛,瞳孔深处,仿佛有冰冷的火焰在疯狂跳动、积聚!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被彻底激怒、被亵渎了王权的、如同实质般的杀意!
良久。
一个冰冷、低沉、不带丝毫人类情感的声音,如同金铁摩擦,缓缓从黄金面具后传出,清晰地响彻死寂的金帐:
“萧……景……琰……”
那声音,仿佛咀嚼着仇敌的血肉,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仇恨和一种……仿佛来自深渊的冰冷。
“本单于……记住你了。”
“敕勒川的焦土……”
“必以……大晟……万里河山……来偿!”
“待本单于……整合诸部……”
“便是你……和你的帝国……”
“化为……齑粉……之时!”
最后一个字落下,金帐内的温度仿佛骤降至冰点!一股无形的、如同山岳般沉重的威压和冰冷刺骨的杀意,瞬间笼罩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秃发乌孤更是吓得瘫软在地,抖如筛糠。
黄金面具后,那双幽邃冰冷的眼眸,缓缓抬起,仿佛穿透了金帐的穹顶,穿透了千山万水,死死地、如同锁定猎物般,钉在了遥远的、大晟帝都的方向。
喜欢龙椅之上,成就千古一帝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龙椅之上,成就千古一帝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