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的光亮在黑暗中映照着胡一菲怔忪的脸。
那句带着醉意、黏糊又清晰的“姐姐，我好喜欢你呀……”像魔音灌耳，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每一个音节都烫得她心尖发颤。
她猛地将手机屏幕按熄，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整个人缩进被子里，试图隔绝那声音带来的巨大冲击。
可黑暗中，感官反而更加敏锐。
那句告白，陆祁仰头喝酒时白皙的脖颈，桌下那蜻蜓点水却燎原的指尖触碰……以及那场“意外”，所有画面和感觉交织在一起，在她眼前反复上演。
“疯了……真是疯了……”她把脸埋进枕头，闷声低语，试图用窒息感压下胸腔里那头快要撞出来的鹿。
可嘴角那抹抑制不住、越来越明显的弧度，却出卖了她最真实的心绪。
这一夜，胡一菲睡得极其不踏实。
第二天是周末，她罕见地没有早起，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坐在床上发呆。
手机拿起，又放下。
反复数次。
她点开浏览器，手指悬在搜索框上，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带着一种做贼般的心虚，飞快地输入：
“怎么回应别人的感情？”
“被年纪小的人表白怎么办？”
“喜欢上……同性，正常吗？”
搜索结果五花八门，有正经的心理分析，有不靠谱的恋爱攻略，还有各种情感论坛里纠结的帖子。
胡一菲皱着眉，一条条看下去，越看越心烦意乱。那些理论和方法，放在她和陆祁之间，似乎都显得格格不入。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手机扔到一边。
道理她都懂，可一想到要直面陆祁，一想到那双专注凝望她的紫眸，她就觉得喉咙发干，脸颊不受控制地升温。
那种感觉，不像面对敌人时的紧张，也不像处理工作时的专注，而是一种……陌生的，带着点羞怯，又掺杂着隐秘期待的慌乱。
她甚至开始在心里预演各种场景：
如果陆祁再当面说喜欢，她是该拒绝，还是该……顺势答应？
如果答应，该怎么说？难道要说“好吧，我也喜欢你”？
光是想一想，胡一菲就觉得头皮发麻，脚趾都能抠出三室一厅。
她胡一菲，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扭捏了？！
……
周一，胡一菲几乎是硬着头皮去的学校。
她刻意避开了可能遇到陆祁的时间点，绕了远路去教学楼。
然而，当她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时，那个她最想见又最怕见的身影，已经好整以暇地坐在了她办公桌对面的客椅上。
陆祁今天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领口微敞，露出精致的锁骨。银发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她手里拿着一本书，正低头看着，长睫低垂，侧脸安静美好得如同油画。
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紫眸瞬间亮起，嘴角自然地上扬：“姐姐，早。”
那声“姐姐”叫得自然无比，仿佛那条石破天惊的语音不是她发的一样。
胡一菲的心脏不争气地猛跳一下，脸颊“唰”地就红了。她几乎是立刻移开视线，含糊地“嗯”了一声，快步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假装忙碌地打开电脑，整理根本不需要整理的文件。
她能感觉到陆祁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带着笑意，带着探究，让她如坐针毡。
“姐姐，你脸好红。”陆祁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打破了沉默，“是太热了吗？”
“闭嘴！”胡一菲头也不抬，恶声恶气地回道，耳根却红得能滴血。她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无声的暧昧和陆祁明目张胆的注视给烤熟了。
陆祁从善如流地不再逗她，但目光依旧流连在她泛红的耳廓和故作镇定的侧脸上，眼底的笑意愈发深邃。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变得黏稠起来，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甜腻又磨人的氛围。
胡一菲强迫自己专注于屏幕上的教案，手指敲击键盘，却打出了好几处错别字。
她全部心神都用来对抗身边那存在感极强的注视和自己失控的心跳，根本无暇他顾。
究竟...该怎么说呢？
就在这时——
毫无预兆地，脚下的大地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令人心悸的摇晃！
“轰隆隆——”
低沉的、如同巨兽咆哮般的声音从地底深处传来，办公桌剧烈地颠簸起来，桌上的笔筒、文件筐“噼里啪啦”地摔落在地！
“地震！”胡一菲脑子里瞬间闪过这两个字，身体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有片刻的僵硬。
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管发出刺耳的“滋滋”声，疯狂晃动，光影乱颤！墙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灰尘簌簌落下！
“姐姐！小心！”
几乎是在地震发生、胡一菲愣神的同一瞬间，坐在她对面的陆祁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猛地从椅子上一跃而起！
她的动作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没有丝毫犹豫，在胡一菲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之前，陆祁已经扑到了她身边，用尽全身力气，将她从椅子上猛地拽起，然后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整个身体，死死地、严密地将胡一菲护在了怀里，顺势将她推向相对坚固的办公桌下方角落！
“陆祁！”胡一菲只来得及惊呼出她的名字。
就在陆祁将她完全笼罩在身下，用背脊和手臂为她撑起一个脆弱却坚定的庇护所的下一秒——
“砰！！！哗啦——！”
头顶上方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办公室一角装饰用的石膏天花板承受不住剧烈的摇晃，整块剥落，夹杂着碎裂的灯管和建筑材料，如同沉重的陨石，狠狠砸落下来！
大部分重物，都结结实实地砸在桌上，以及陆祁弓起的、毫无防备的背脊和手臂上！
“唔——！”
一声压抑的、极其痛苦的闷哼从陆祁的喉咙深处溢出。
胡一菲被她紧紧箍在怀里，脸埋在她散发着雪松清香的颈窝，能清晰地感觉到陆祁整个身体因为承受巨大冲击而发生的剧烈震颤，以及那瞬间绷紧如铁的肌肉。
砸落的重物带着千钧之力，胡一菲甚至听到了令人牙酸的骨骼承压声。
“陆祁！”胡一菲的心在那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巨大的恐惧和心疼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她！
她挣扎着想抬头，想查看她的情况。
“别动……！”
陆祁的声音因为强忍剧痛而嘶哑、颤抖，她将胡一菲的头更紧地按在自己胸前，用自己的身体构筑成最后一道防线，将她牢牢地护在身下这个狭小的安全空间里，承受着所有来自外界的伤害。
地面的摇晃还在持续，杂物跌落的声音不绝于耳。
狭小的空间里，胡一菲能听到陆祁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能感觉到她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能闻到她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混合了灰尘和……浓浓的血腥味。
这个认知让胡一菲的眼泪瞬间决堤。
“陆祁……陆祁你怎么样？你放开我！你让我看看！”她带着哭腔喊道，声音因为恐惧和心疼而破碎。她徒劳地想要挣脱她的怀抱，却被箍得更紧。
“没事……我没事……”陆祁的声音气若游丝，却还在努力安抚她，“别怕……姐姐……我在……”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胡一菲的心理防线。
都这种时候了，她还在安慰她！
这个傻子！这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胡一菲的眼泪汹涌而出，混合着灰尘，狼狈不堪。
她不再挣扎，只是伸出颤抖的手，回抱住陆祁紧绷的腰身，将脸深深埋进她怀里，声音哽咽着，带着无尽的懊悔、心疼和汹涌而出的情感，哭喊道：
“陆祁你这个傻子！谁要你保护了！谁让你替我挡了！你是不是傻啊！”
剧烈的摇晃终于渐渐平息下来，大地恢复了令人心悸的平静，只剩下废墟中偶尔传来的碎石滑落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惊呼哭喊。
尘埃弥漫的办公室里，陆祁依旧维持着那个保护的姿态，将胡一菲紧紧护在身下。
胡一菲感觉到箍着她的手臂力道微微松了些许。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到陆祁苍白如纸的脸上，额角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嘴唇因为忍痛而被咬出了一排清晰的牙印。
但她看着胡一菲安然无恙，那双紫眸里，竟然缓缓漾开一个极其虚弱，却无比温柔、无比满足的笑意。
“我才不傻……”她气若游丝地说完，身体晃了晃，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脱力地向前软倒。
胡一菲慌忙接住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手指颤抖地抚上她冰冷汗湿的脸颊，声音带着未散的哭腔和劫后余生的颤抖：
“笨蛋……你要是敢有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原来当生命受到威胁时，身体的本能不会说谎——扑过来是她的选择，而紧紧抱住她，是自己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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