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骤雨初歇,乌云裂开一道缝隙,月牙从乌云间探出半个,洒下清冷的银光。这片死寂中,一阵刺耳的喧闹声骤然撕裂了夜幕,也将姜云岫从冰冷的思绪里猛地拽回。一位衣衫单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妇人,正抱着一个裹得严实的小女娃正试图冲破官差冰冷的包围。
“语姐姐!”苏晚疾惊讶的看向闻不语。柳绿扶着她匆匆走下将军府门前的台阶,不过片刻就被官差拦住去路。
“各位差爷行行好!求求您放我进去——”闻不语的声音嘶哑颤抖,带着哭腔,几乎不成调。
苏晚疾出不去,闻不语进不来。苏晚疾只能朝着姜云岫的方向呼喊道:“大人,此乃闻家外嫁女闻不语,恳请大人准许一见!”
苏晚疾身体孱弱,她所能发出的最大的声音,对于姜云岫而言也是勉强听清。他本想拒绝,但是苏晚疾却在这时发出剧烈的咳嗽。即使雨停了,干冷的风也如同冰刀,狠狠灌入她的喉咙,刺激着苏晚疾。单薄的身体在柳绿的搀扶下摇摇欲坠,脸颊瞬间涌上不正常的潮红,随即又褪成骇人的惨白。
姜云岫不知何时已走到跟前,他手中端着一碗水,瓷碗带着温热的触感,不由分说地塞进苏晚疾冰冷颤抖的手中,声音低沉而不容置喙:“喝了。”
苏晚疾的手指僵硬地蜷缩着,勉强捧住碗。她缓慢地吞咽着,温润的水流滑过灼痛的咽喉。
“多谢。”她的声音沙哑。
姜云岫的目光第一次认真仔细地端详她。惨白的皮肤没有一丝血色,若不是脸上的胭脂点缀,只怕是和尸体没什么区别。
“放人进来。”姜云岫的声音不高,却自带威严。
官差应声退开。闻不语抱着孩子猛地扑向苏晚疾,巨大的冲力让苏晚疾重心不稳,向后倒去。闻不语已死死扯住苏晚疾的衣摆,“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的地上!
柳绿刚接过苏晚疾手中的碗正欲转身,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瓷碗“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裂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好在姜云岫眼疾手快,一把搀扶住苏晚疾。
苏晚疾惊魂未定,低头看去,只见闻不语跪伏在地,一手仍紧紧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死死攥着她的衣角,仿佛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抬起头,眼神是濒临崩溃的绝望,声音嘶哑哀求道:“阿晚!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你帮帮我……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我怎么样都行,可囡囡……囡囡现在还发着高烧,我把能当的都当了……我真的一点法子都没有了……”
她哭喊着,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身体因极度的悲恸而剧烈地颤抖。
“带着这个去镇北王府,找黔叔。”苏晚疾从怀中掏出一块温润的玉佩,塞进闻不语冰冷颤抖的手中。她轻轻拍了拍闻不语颤抖的肩膀,目光沉静而带着深意:“你是外嫁女,此刻留在这里,于你、于闻家都不合适。”
“阿晚,你——”闻不语接过玉佩,她瞬间明白了苏晚疾的用意。
“你若无处可去,就安心在王府住下,缺什么短什么,只管告诉黔叔。”苏晚疾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苏晚疾朝姜云岫伸手:“大人别动。”苏晚疾熟练的解下姜云岫的斗篷,边解边说道:“大人心善,总不能看着孤儿寡母衣衫单薄的挨冻吧。”
待闻不语一步三回头、抱着囡囡的身影消失在夜色深处,苏晚疾转向姜云岫,微微颔首:“多谢大人。”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的身上的斗篷,苏晚疾唇角勾起一个极淡、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带着点理所当然和一丝近乎无赖的坦然:“大人心善,总不能看一个孤苦小女孩衣衫单薄的挨冻吧。”
说罢,她不再看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回原位。一手无力地扶着额角,身体微微倚靠在桌边,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柳绿担忧地低唤:“小姐可是头疼?”
苏晚疾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难掩疲惫:“困。”
苏晚疾强打起精神,撑到天亮。天刚蒙蒙亮,宫里的传旨太监便快马加鞭,疾驰而来。不出苏晚疾所料,宫里果然收回了抄家的口谕。但出乎意料的是,竟然还有一道赏赐。
“摄政王辛苦,镇北王辛苦,江老夫人辛苦。”传旨太监笑眯眯的,眼睛眯成一道缝。
“王公公辛苦。”苏晚疾勉强打起精神回礼,声音带着彻夜未眠的沙哑,“王公公这边请。”
两人到一旁无人处,晚疾身体微微前倾,压得极低的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审视:“小良子,”她锐利的目光紧锁着王良的脸,“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抄家变赏赐?皇帝他……” 她顿了顿,吐出两个惊心动魄的字,“疯了?”
“哎哟我的苏大小姐!这话可不敢乱讲!”王良吓得魂飞魄散,紧张地四下张望,声音压得比苏晚疾还低,“奴才刚从乾陵祭扫回来,宫门都没进就被抓来宣旨了!等奴才回去问问干爹,一定第一时间给您传信。”
苏晚疾盯着他看了几息,半晌,才缓缓吐出三个字:“凤鸾宫……”
王良立刻心领神会,腰弯得更低了:“奴才也不相信娘娘会做出这种事,其中一定有误会。您等奴才回去打探打探,一并传消息给您。”
送走王良,正巧遇上从老夫人院里出来的姜云岫。晨光熹微中,苏晚疾停下脚步,疲惫的目光再次扫过他——身形挺拔如松,剑眉星目带着战场淬炼出的冷硬,宽肩窄腰蕴藏着力量。她扯出一个没什么诚意的淡笑:“先前不知是王爷,多有得罪。”
姜云岫的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他薄唇微启,声音听不出情绪:“苏小姐……是个妙人。”
“苏小姐当然是个妙人。”苏晚疾几乎是立刻接口,语速略快,像在背诵早已烂熟的说辞,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荒诞,“苏小姐睡觉要黄花梨雕龙纹罗汉床,雕花填金花卉贵妃榻;盖的是金丝牡丹锦被,帘子配的都是黄金珠串儿;柜子要黄花梨雕花多宝格,紫檀龙纹立柜;地上铺的,都得是金丝锦织珊瑚毯。”她一口气说完,抬眼看他,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姜云岫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盯着她看了片刻,吐出三个字:“你真是疯了。” 语气冷冽,带着一种难以理解的荒谬感。
苏晚疾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唇角那抹淡笑加深了些许,“王爷说笑了,养女人……很贵的。”她朝府门外比了个“请”的手势,动作随意:“您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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