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辰屿靠在椅背上，闭目休息了大约五分钟。极度的精神疲惫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空荡的虚脱感和一种……奇异的清醒。他重新戴上眼镜，视野恢复清晰的瞬间，目光便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向旁边那个趴在桌上熟睡的身影。
林知意睡得很沉，大概是等他等得太久。她的脸枕在摊开的速写本上，几缕碎发垂落，遮住了部分脸颊。台灯温暖的光线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轮廓和纤长的睫毛，在她眼睑下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她的呼吸均匀而轻浅，像某种小动物，毫无防备。
活动室里很安静，只有机器低沉的待机声和她清浅的呼吸交织。陆辰屿看着这一幕，心里那片因长时间高度紧张而龟裂的土地，仿佛被这细微的声响悄然浸润。一种陌生的、近乎柔软的情绪，在他惯于理性分析的心湖深处，投下了一颗微小却无法忽略的石子。
他该叫醒她。时间已经很晚了。
他站起身，动作因为久坐而有些僵硬迟缓。走到她身边，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该如何操作。直接推醒？声音叫醒？这两个选项在他脑海里快速闪过，随即被判定为“可能产生惊吓，非最优解”。
他的目光落在她搭在桌边的手臂上，最终，他选择了一个极其轻微的方式——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她外套的袖口。
“林知意。”他的声音因为长时间未开口和疲惫，显得格外低哑。
睡梦中的人毫无反应。
他稍稍加重了一点力道，又唤了一声：“林知意，很晚了。”
这次，林知意的睫毛颤动了几下，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眼神惺忪而茫然，脸上还带着被速写本纸张压出的浅浅红痕。她花了足足三四秒的时间，才聚焦看清站在面前的人是谁，以及自己身在何处。
“陆……学长？”她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刚睡醒的绵软，“bUG……解决了吗？”
“嗯。”陆辰屿看着她睡眼朦胧的样子，心头那点陌生的情绪又波动了一下。他移开目光，看向窗外浓重的夜色，“宿舍要关门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麻烦的，我自己可以……”林知意下意识地拒绝，慌忙站起身，却因为趴睡太久腿脚发麻，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陆辰屿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他的手掌宽大，隔着薄薄的外套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手臂的纤细和温度。那触感让他指尖微不可查地一颤，但并没有立刻松开。
林知意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接触僵住了。他手掌的温度和力度透过布料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定感，让她本就因刚醒来而迷糊的大脑更加一片空白。脸颊瞬间爬上热度，幸好灯光昏暗，看不真切。
“能走吗？”他问，声音依旧平淡，但扶着她手臂的手却没有立刻收回。
“能……能的。”林知意慌忙站直身体，不动声色地将手臂从他掌心抽了回来。那残留的触感像一小簇静电，让她手臂的皮肤微微发麻。
陆辰屿看着她站稳，才收回手，插回裤袋里。“走吧。”他转身，拿起自己的电脑包和钥匙，率先朝门口走去。
四月的夜风带着凉意，吹散了林知意脸上最后一点睡意。校园里很安静，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交织又分开。他们并肩走着，却隔着一段礼貌的距离。一路无话，只有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
林知意偷偷用眼角余光打量他。他走在她身侧靠前半步的位置，像是无声地引领着方向。他的侧脸在路灯下明明灭灭，看不出什么情绪，但之前那种困兽般的焦灼已经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平静。她想起他之前死死盯着屏幕的样子，想起他握着那杯冷掉的咖啡时微微颤抖的指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段路似乎比平时要短，很快就看到了女生宿舍楼温暖的灯火。在距离宿舍楼门口还有十几米远的地方，陆辰屿停下了脚步。
“到了。”他说。
林知意也停下来，转身面对他：“谢谢你送我回来，陆学长。你也早点休息。”
“嗯。”他看着她，点了点头。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不像之前的尴尬，反而带着一种共同经历过什么之后的、微妙的默契。
“那……我上去了。”林知意指了指宿舍楼门。
“好。”
林知意转身，朝着灯光走去。走了几步，她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他还站在原地，夜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路灯在他身后勾勒出清瘦挺拔的轮廓。他的目光，正静静地落在她的背影上。见她回头，他似乎怔了一下，却没有移开视线。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在朦胧的夜色和光晕里，两人的目光短暂地交汇。没有言语，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无声中悄然改变了。
林知意的心跳漏了一拍，慌忙转回头，加快脚步走进了宿舍楼。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内，陆辰屿才缓缓收回目光。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刚才扶住她的那只手，指尖无意识地微微收拢，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一刻的触感和温度。他在原地又站了片刻，才转身，独自融入沉沉的夜色之中。清冷的月光将他离去的背影拉得很长，那背影里，似乎少了几分以往的绝对孤寂，多了一丝难以捕捉的、纷乱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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