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斑看都没看那死狼，踱到吓瘫在地、瑟瑟发抖的傻狍子跟前。
巨大的虎头凑近，湿热的鼻息喷在狍子脸上。
狍子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闭着眼等死。
小斑却只是伸出带着倒刺的舌头，在它脖颈上不轻不重地舔了一下。
狍子猛地一哆嗦，睁开了湿漉漉的眼睛，满是惊恐茫然。
小斑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咕噜，像是在安抚，又像在催促。
它用鼻子把那瘫软的狍子往张卫国藏身的方向拱了拱。
傻狍子终于反应过来，挣扎着爬起来，四条细腿打着摆子，跌跌撞撞一头扎进旁边的榛柴棵子，眨眼跑没影了。
小斑这才慢悠悠走到那头刚咽气的狍子旁。
它伸出巨爪，按住狍子尚有余温的脖颈，低头，用锋利的犬齿刺入皮肉，熟练地撕开。
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开。
小斑埋头，大快朵颐。
晨光穿过林隙，落在它沾着血珠的银白皮毛上，反射出惊心动魄的光泽。
张卫国从树后走出来，看着这山野间原始的一幕，心头震撼。
小斑这举动很是离奇，十分相当的离奇！
猛虎怎么会放弃到嘴边的猎物，任由它回归山林呢？
他走到那头被拍碎肩胛的头狼尸体旁。
狼皮油光水滑，剥下来正好给铁山哥硝个护腰。
他抽出腰后的侵刀，蹲下身，刀刃熟练地割开狼喉皮毛。
“嗤啦——”
剥皮的声响在林间格外清晰。
小斑吃饱了，舔干净嘴边血迹，踱到旁边一块覆着青苔的大石上趴下。
它眯起眼，巨大的头颅搁在前爪上，慵懒地晒着透过叶缝洒下的斑驳阳光。
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像架小风箱。
张卫国把剥好的狼皮卷紧，用麻绳捆好。
他走到大石边，拍了拍小斑厚实的肩背：“好小子，比我这杆枪还利索！”
小斑眼皮都没抬，尾巴尖儿惬意地扫了扫。
这次的战斗结束后，小斑没有像上次一样再次展现出暴戾的煞气。
反而有一种处变不惊，极度内敛的沉稳。
张卫国扛起沉甸甸的狼皮捆子。
小斑也站起身，抖了抖皮毛上的草屑落叶。
一人一虎，踏上了归途。
狼皮在张卫国肩上散发出淡淡的腥气。
小斑庞大的身躯在他身边安静地移动，银白的皮毛在林间光影里浮动，宛如守护山林的活图腾。
刚走到离屯子不远的杨树林子边，小斑的脚步突然顿住了。
它昂起巨大的头颅，鼻孔翕张，嗅着风里传来的气息。
湛蓝的虎目越过屯子低矮的土坯房顶，望向更远处——黑龙山主峰那片苍莽幽深的原始林。
那里层峦叠嶂，云雾缭绕，是真正的无人之境。
风声穿过林海，发出低沉的呜咽。
小斑喉咙里滚过一声悠长、复杂、仿佛来自远古的低鸣。
它伫立良久，虎目深深凝望着那片它诞生的莽莽群山。
阳光勾勒出它山峦般起伏的脊背线条，沉默而威严。
张卫国停下脚步，顺着它的目光望去，心头莫名一紧。
张卫国扛着卷好的狼皮，和小斑一前一后进了院。
灶房烟囱还冒着青烟，徐若琴正弯腰往锅里贴苞米面饼子，热气熏得她脸蛋红扑扑的。
“回来啦？瞅这一头汗！”
她直起身，撩起围裙擦手，目光落在张卫国肩头那卷青灰色的皮毛上。
“嚯！好大张皮子！铁山哥护腰有着落了！”
小斑径直踱到徐若琴腿边，硕大的老虎耳朵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处极轻地蹭了蹭，喉咙里发出近乎叹息的、低沉的呼噜声。
温热的鼻息透过薄棉袄传来。
徐若琴身子一僵，随即心尖儿像被暖流烫了一下，手不由自主地抚上小斑光滑的额顶。
“这小斑……还真通人性了？”
张卫国放下狼皮，啧啧称奇。
小斑甩了甩尾巴，慢悠悠踱到院角它惯常趴卧的地方，庞大的身躯舒展开，像座覆雪的银山。
它下巴搁在前爪上，眯起眼，阳光洒在油亮的皮毛上，泛起柔和的光晕。
那身煞气，此刻收敛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股沉静的、守护家园般的温和。
“瞅瞅，比咱家看门狗还省心！”
张铁山拎着斧头从新房工地回来，黑脸膛映着干活儿的热气，咧嘴一笑。
他顺手抄起水瓢，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凉水。
“这皮子收拾好了，腰上那点寒气指定跑没影！”
张卫国看着大哥精壮了不少的腰身，心头也热乎。
药酒喝着，野味补着，铁山哥那点亏空，眼瞅着填回来了。
院里炊烟饭香，虎卧人安，一派暖融融的六月农家景儿。
入了夏，黑龙山的夜也不消停。
林子密了，牲口就野了。
这天后半夜，月黑风高。
屯子西头，老孙婆子家的土坯房，突然响起撕心裂肺的猪嚎！
“嗷——！嗷嗷——！”
紧接着是篱笆墙“咔嚓嚓”被撞断的脆响，还有老孙婆子变了调的尖叫声：
“天杀的啊！野猪进圈啦——！”
那叫声像根针，猛地扎破了屯子的寂静。
张卫国一个激灵从炕上弹起来，顺手就抄起炕梢立着的五六半。
“咋了？”
徐若琴也惊醒了，声音带着睡意。
“有野猪！”
张卫国边往身上套褂子边往外冲。
院外，不少人家也亮起了油灯，人影晃动，狗吠声连成一片。
张卫国冲到老孙婆子家院外时，正撞见张铁山提着把铁锹也赶过来。
哥俩打着手电往猪圈一照——好家伙！
新夹的木头栅栏被撞开个大豁口，一头半大的黑毛野猪，獠牙上还滴着血沫子，正吭哧吭哧地拱着角落里一头吓瘫的老母猪。
老母猪后腿血糊淋啦，哼哼唧唧，眼看就要遭殃。
旁边，老孙婆子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
“俺的种猪啊！刚配上的崽儿啊！”
这头老母猪，可是赵刚花了屯子里不少钱买来，打算给村民们下猪崽子的。
就这么被野猪给糟蹋，搁谁看了不来气？！
“操丽马的！”
李强眼珠子一瞪，抡起红缨枪就要往里冲。
“哥们，别硬上！”
张卫国一把按住他，枪口瞬间抬起，手指搭上冰冷的扳机。
他屏息，凝神。
手电光柱里，那野猪正撅着腚，背对着豁口。
张卫国手腕轻抖，枪口划出微小弧线。
“砰——！”
枪声在静夜里炸响，格外震耳！
子弹精准地钻进野猪后脑勺与脖颈连接的那处软窝。
野猪浑身一僵，连哼都没哼一声，“噗通”栽倒在猪粪泥里，四条腿儿蹬了几下，不动了。
“打…打死了？”老孙婆子忘了哭，张着嘴。
屯长赵刚披着褂子跑过来，一看这情景，气得直跺脚。
“这帮遭瘟的炮卵子！开春就祸害庄稼苗，这都快六月了，膘肥体壮了，还敢下山拱猪圈！真是反了天了！”
他指着那死猪。
“卫国，铁山！咱们屯子的猪种子不能白被糟蹋。得让山里那帮畜生知道知道，咱屯子不是它们家后院！”
“妈的，干就完了！”
李强看着那被野猪祸害的不成样子的老母猪，心头满是愤怒。
第二天晌午，屯部里烟气缭绕。
赵刚叼着旱烟袋，吧嗒吧嗒抽得凶。
“昨儿是孙婆子家，前儿个是二牛家的菜园子给祸害得稀烂！再这么下去，咱们秋收都甭指望了！”
他拿烟袋锅子敲着桌子腿儿，梆梆响。
“我跟下洼屯老杨头通过气了，他们那头野猪脚印子也新鲜！两股合一股，说不好是南坡黑瞎子沟那窝‘大老黑’干的好事！”
张铁山拧着眉头：“‘大老黑’？那帮家伙可不好惹，领头的炮卵子獠牙有小半尺长！”
“不好惹也得惹！”
赵刚眼一瞪，军人出身的他此刻把铁血体现的淋漓尽致。
“卫国枪法好，铁山你力气足，再加上咱们屯子其他几个好猎手，咱带上狗，拉上驴车，进山！整它一票大的！”
他顿了顿，看向张卫国：“卫国，你觉着咋样？能整不？”
张卫国正用油布仔细擦拭着枪管，闻言抬起头，眼神锐利得像刀锋。
“能整，但得有章法。炮卵子急眼了比熊瞎子还虎，得打伏击，不能硬拼。”
“对！还得有车！”张铁山补充，“那玩意儿死沉，没车拉不回来，要不然白瞎了好肉！”
“车好说！”
赵刚一拍大腿。
“下洼屯有驴车！老杨头应承了，出两挂车，四个壮劳力！咱屯也出四个，加上你哥俩，正好十个人！都把家伙事儿带足了！”
他掰着手指头算：“五六半你有，下洼屯老杨头家有杆老套筒，也算个响儿！铁山力气大，带把开山斧！其余人，扎枪、柴刀、二踢脚都备上！狗…有黑子和小斑够了！”
“啥时候动身？”张卫国问。
“宜早不宜迟！”赵刚磕掉烟灰。
“明儿个鸡叫二遍就动身！带足干粮、咸盐！进山溜它一整天，晚上就在山里歇脚，第二天晌午前，指定能摸到它们老窝！”
东方刚泛起鱼肚白，屯口就热闹起来。
两挂驴车套好了，毛驴不耐烦地打着响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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