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宗,宗主大殿。
往日庄严肃穆的大殿,此刻被一股沉重而悲愤的气氛笼罩。殿内灵气紊乱,隐隐有压抑的呜咽和粗重的喘息声。
大殿中央,两张临时搬来的白玉床上,分别躺着气息奄奄的赵铁山和柳如烟。赵铁山面色金纸,胸膛凹陷,缠绕的绷带下依旧有血迹渗出,最触目惊心的是他左腿膝盖以下空空荡荡,伤口处虽已止血,但那残缺的肢体昭示着战斗的惨烈。柳如烟同样脸色苍白如雪,左臂齐肩而断,伤口处灵力波动微弱,显然本源受损极重,她强忍着断臂之痛和失去爱徒的悲恸,眼神空洞地望着殿顶华丽的藻井。
流云宗宗主,一位面容清癯、不怒自威的金丹后期大圆满修士,此刻眉头紧锁,看着两位重伤的长老,又看向散落在一旁、代表着赵干等五名弟子彻底陨落的碎裂命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殿内还聚集了数十位宗门内的实权长老,修为从筑基到金丹不等,此刻皆是一片哗然与难以置信。
“赵师兄,柳师姐,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位与赵铁山交好的金丹初期长老忍不住出声问道,声音带着惊怒。
柳如烟闻言,泪水再次无声滑落,泣不成声。赵铁山强提着一口气,声音嘶哑虚弱,却带着刻骨的恨意,断断续续地将遭遇李雪雪、激战、不敌、最终凭借秘术侥幸逃脱的经过,详述了一遍。他刻意略过了韩厉的存在,只强调那女巨人实力恐怖,防御惊人,且拥有诡异的吞噬能力。
“……那妖孽,体型如山岳,高逾百五十丈!其力可崩山,其速如疾电!我与如烟联手,施展浑身解数,甚至动用了‘流云破虚指’与‘流云封禁术’,也仅仅将其重创,封印其部分肢体……我等……我等愧对宗门,愧对死去的弟子啊!”赵铁山说到最后,情绪激动,牵动伤势,又是一口淤血咳出。
大殿内一片死寂。
百五十丈的巨人?练气圆满的灵力波动却拥有硬撼金丹的实力?诡异的吞噬天赋?
这一切,听起来如同天方夜谭,若非出自两位金丹长老之口,且他们身受如此重创,众人绝难相信。
“巨人族……古籍中确有零星记载,不是早已灭绝于上古之战了吗?怎会再现世间?”一位须发皆白、精通宗门典籍的金丹中期长老喃喃道,脸上满是惊疑。
“不管她是什么!杀我流云宗弟子,重创我宗长老,此仇不共戴天!”另一位脾气火爆的金丹长老怒吼道,声震殿宇。
宗主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沉声道:“此事关系重大,已非我等所能决断。惊动太上长老吧!”
他取出一枚古朴的玉符,毫不犹豫地将其捏碎。
嗡——!
三道浩瀚如海、威严如岳的气息,瞬间从流云宗后山禁地升腾而起,笼罩了整个宗门!所有弟子,无论修为高低,在这一刻都感到灵魂一阵战栗,不由自主地望向后山方向,心生敬畏。
三道流光,如同跨越了空间,下一刻便已出现在宗主大殿之内。
光芒散去,露出三位老者的身影。
居中一位,身着玄色道袍,面容古朴,眼神开阖间仿佛有日月星辰流转,正是流云宗三位太上长老之首,玄玑真人,元婴初期巅峰修为。
左侧一位,身着赤红道袍,须发皆红,连眉毛都是火焰之色,周身散发着灼热的气息,乃是赤阳真人,元婴初期修为,脾气最为刚猛。
右侧一位,身着月白道袍,面容清雅,气质出尘,手持一柄拂尘,乃是玉衡真人,元婴初期修为,尤擅阵法推演。
三位元婴老祖亲临,大殿内的气压瞬间变得无比沉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带着期盼与敬畏。
“何事惊动我等?”玄玑真人声音平和,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扫过重伤的赵铁山和柳如烟,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宗主连忙上前,躬身将事情原委再次禀报,赵铁山也强撑着补充细节。
听完叙述,三位元婴老祖的脸上也露出了凝重之色。
“上古巨人族……吞噬天赋……”赤阳真人眼中赤芒一闪,声如洪钟,“竟还有余孽存世?还敢伤我流云宗门人!好大的胆子!”
玉衡真人轻轻挥动拂尘,沉吟道:“按描述,此獠虽体魄强横,但灵力低微,且已被铁山、如烟以封禁术重创封印。当务之急,是趁其伤势未复,将其彻底铲除,以绝后患!否则,待其成长起来,凭借那吞噬天赋,后果不堪设想!”
玄玑真人微微颔首,目光如电:“不错。无论她是何来历,既已结下死仇,便留她不得。我等亲自走一遭!”
三位元婴老祖行事雷厉风行,毫不拖沓。问清了巨人遗迹的大致方位后,玄玑真人大袖一挥,一股无形的空间之力包裹住宗主以及尚能勉强指路的柳如烟(赵铁山伤势过重,留在宗门养伤),随即四人化作一道璀璨的遁光,撕裂长空,以远超金丹修士想象的速度,朝着那片苍茫山脉疾驰而去!
元婴修士御空而行,不过半日功夫,便已抵达了赵铁山和柳如烟描述的区域。
然而,当他们按下遁光,悬浮于高空之时,眼前的景象却让见多识广的三位元婴老祖,也齐齐愣住了!
下方,依旧是那片广袤的原始森林,山峦起伏,沟壑纵横。曾经发生过激烈战斗的地方,还残留着巨足踩踏的深坑、被暴力摧毁的山头、以及法术轰击留下的焦黑痕迹,证明着赵铁山和柳如烟所言非虚。
但是……
那座本该巍峨耸立、布满残垣断壁的巨人遗迹,那座他们神识中本应清晰感应到的、散发着古老苍凉气息的巨大废墟——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相对平坦、只有些微起伏的荒芜山地,与周围的环境浑然一体,仿佛那座存在了不知多少万年的遗迹,从未出现过一般!
(玄玑真人内心,闪过一丝惊疑)嗯?遗迹呢?
“这……这怎么可能?!”被赤阳真人灵力托着的柳如烟,不顾断臂剧痛,挣扎着望向下方,脸上充满了极致的震惊与不敢置信,“就是这里!绝对不会错!那遗迹庞大无比,就算被摧毁,也该有痕迹残留!怎么会……凭空消失了?!”
宗主也是满脸愕然,他强大的神识如同水银泻地般向下扫去,一遍,两遍……除了那些战斗痕迹和普通的山林地貌,再无任何异常。没有巨大的建筑残骸,没有特殊的能量波动,更没有那女巨人丝毫的气息!
“冷静。”玄玑真人沉声道,他闭上双眼,元婴初期巅峰的强大神识如同无形的潮水,以他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汹涌而去!神识细致地扫过每一寸土地,分析着每一丝能量残留,探寻着任何可能的空间褶皱或隐匿阵法。
赤阳真人和玉衡真人也同时出手。
赤阳真人双目赤芒大盛,如同两轮小太阳,施展“赤阳灵眸”,目光所及,一切虚妄皆欲显形,任何隐匿阵法或幻术在他眼中都难以遁形。
玉衡真人则取出一个古朴的罗盘,双手掐诀,罗盘指针飞速旋转,道道玄奥的符文亮起,他在推演天机,探查此地空间结构的异常之处。
三位元婴老祖联手,其威能足以让山河变色,寻常的隐匿手段在他们面前根本无所遁形。
然而……
一刻钟过去了,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
玄玑真人睁开了眼睛,眉头紧锁,缓缓摇头:“没有……没有任何遗迹的痕迹,也没有那女巨人的气息。仿佛……仿佛被彻底从这片空间抹去了一般。”
赤阳真人眼中的赤芒也逐渐黯淡下来,他脸色难看:“我的赤阳灵眸也未发现任何幻阵或隐匿结界存在的迹象。怪哉!”
玉衡真人手中的罗盘指针最终也无力地停了下来,他叹了口气:“天机混沌,推演受阻。此地方圆百里,空间结构稳固,并无大型空间传送或折叠的残留痕迹。那遗迹……如同人间蒸发。”
这个结果,让三位元婴老祖都感到一阵匪夷所思。
“扩大范围!仔细搜索!她身受重伤,又被封印,绝不可能逃远!”玄玑真人下令。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三位元婴老祖以遗迹原本所在的区域为中心,将搜索范围扩大到了方圆百里,乃至数百里!他们神识一遍遍地扫描,不放过任何一处山谷、洞穴、地脉。他们甚至深入地底,探查是否有隐藏的秘境入口。
他们发现了更多李雪雪之前活动时留下的巨大脚印和破坏痕迹,但所有这些痕迹,都在那片遗迹原本所在的区域边缘戛然而止。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界线,过了那条线,所有关于巨人和遗迹的线索都彻底断绝。
期间,他们也擒获、盘问了附近区域的一些低阶修士和妖兽,得到的答案大同小异——确实曾感受到大地震动,见过巨大身影,但最近几个月,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再无异状。
几个月的不眠不休,耗费心神,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三位元婴老祖的脸色越来越沉。他们无法理解,一个如此庞大的遗迹,一个身受重伤的百丈巨人,怎么可能在他们三位元婴修士的眼皮底下,消失得如此彻底,不留一丝痕迹?
(赤阳真人内心,烦躁且惊怒)莫非那巨人族还有什么我等不知的、堪比空间神通的逃遁秘法?还是说……有更强大的存在插手,抹去了一切?
这个念头让三位元婴老祖都心生忌惮。若真有能瞒过他们三人感知的存在,其修为恐怕……
最终,在又一次毫无收获的搜寻之后,三位元婴老祖悬浮在半空,望着下方那片看似寻常的山地,沉默良久。
“此事……透着诡异。”玄玑真人缓缓开口,打破了沉默,“继续搜寻下去,恐怕也是徒劳。”
赤阳真人虽心有不甘,但也知道事实如此,只能恨恨地一甩袖袍,震得周围空间一阵涟漪。
玉衡真人叹了口气:“为今之计,只能将此事记录在案,通告周边交好宗门,多加留意巨人踪迹。同时,加强宗门戒备,以防那妖孽伤愈后前来报复。”
带着一丝挫败感和更深的疑虑,三位元婴老祖以及流云宗宗主、柳如烟,返回了宗门。
当柳如烟将“遗迹与巨人凭空消失,三位太上长老搜寻数月无果”的消息带回给重伤卧床的赵铁山时,赵铁山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与柳如烟初时一样的震惊与不敢置信。
“消失了?这……这怎么可能?!”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又牵动伤势,剧烈地咳嗽起来,“那妖孽……难道就这么算了?”
柳如烟苦涩地摇了摇头,断臂处依旧隐隐作痛:“三位太上长老亲自出手,都未能找到任何线索。此事……恐怕只能暂且告一段落了。”
赵铁山无力地瘫倒在床上,眼中充满了不甘、愤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惧。那个女巨人,不仅实力恐怖,手段更是诡异莫测!她究竟去了哪里?是生是死?
流云宗高层对此事讳莫如深,严密封锁了消息,只对外宣称赵干等弟子在执行宗门任务时遭遇强大妖兽,不幸罹难,两位长老重伤。关于巨人的消息,被列为宗门最高机密,以免引起恐慌和外界不必要的觊觎。
然而,三位元婴长老无功而返的消息,还是在宗门最高层的小范围内流传开来,如同一层阴霾,笼罩在流云宗上空。一个神秘的、强大的、并且诡异消失的巨人威胁,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了每一位知情者的心头。
搜寻李雪雪的行动,表面上告一段落。但暗流,已然涌动。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绝不可能就此结束。十五年,对于修仙者而言,或许只是弹指一瞬。当传承结束,结界或许不再稳固,那头吞噬一切的巨兽,终将再次降临世间,届时,必将掀起更大的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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