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瑞浑身一僵，看着太妃那不容反驳的眼神，又瞥了一眼旁边持剑而立、面色冰冷、杀意未消的萧承晏，知道今日有太妃在此，绝无可能讨到便宜。他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只得将所有不甘与怨愤强行压下，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重重的冷哼：“晚辈……告辞！”
说罢，他狠狠地瞪了萧承晏一眼，愤然转身，对着手下的残兵败将一挥手：“我们走！”
瑞王府的人马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满地狼藉和空气中尚未散去的血腥气。
萧承晏收起长剑，静安太妃看着他，目光复杂，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承晏……带我去看看清芷吧。”
靖王府门前的喧嚣与血腥气，随着瑞王府人马的撤离而渐渐消散，萧承晏收敛了周身凌厉的杀气，恭敬地侧身引路：“太妃，请随承晏来。”
萧承晏亲自引着静安太妃，穿过重重庭院，向着主院行去。夜色下的靖王府，廊檐下的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光影斑驳，映照着两人沉默的身影。
太妃的脚步不急不缓，目光掠过这熟悉又陌生的府邸景致，终是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带着岁月沉淀下的温和与一丝忧虑：“承晏啊，太妃知道你这一路走来，步步荆棘，实属不易。你有今日，全靠自己刀山火海里拼杀出来的，太妃都看在眼里。”
她微微停顿，侧首看向身旁身姿挺拔、却眉宇深锁的萧承晏，语重心长地继续道：“景瑞那孩子，性子是急躁骄纵了些，此事……也确是他那王妃行事恶毒，罪不可赦。你将她抓来，施以惩戒，出这口恶气，原也在情理之中。”
话锋至此，太妃的声音愈发恳切：“可是承晏，他毕竟是你的亲侄儿，你将他的正妃私自扣押用刑，此事若传扬出去，于你的声名，于朝局的稳定，都大为不利。宫里那位……本就心思难测，今日你能不能……看在太妃我这薄面上，小惩大诫，饶她一命，将人放了？”
萧承晏沉默地听着，薄唇紧抿。太妃的担忧，他何尝不知？这京城无数双眼睛盯着靖王府，皇上更是一直在寻他的错处。理智告诉他，此刻放了苏映雪，是避免事态扩大的最佳选择。
然而，一想到清芷那苍白毫无生气的脸庞，想到那《玄阴秘录》上一命换一命的残酷记载，想到苏映雪那恶毒扭曲的嘴脸，一股暴戾的杀意便在他胸中翻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枷锁。苏映雪，死不足惜！
可……开口的人是太妃，是自他母妃去世后，在后宫中给予他唯一温暖与庇护的长辈。在他年幼重病、无人问津之时，是太妃不顾自身安危，亲自照料，将他从鬼门关拉回。先皇驾崩后，太妃便离宫隐居庵堂，青灯古佛，再不过问世事。这是她多年来第一次踏出庵堂，第一次……开口求他。
恩情与仇恨，理智与情感，在他心中剧烈撕扯，令他陷入前所未有的两难境地，一时竟难以决断。
太妃与他相伴多年，深知其性情刚烈，恩怨分明。见他沉默不语，眉宇间挣扎与戾气交织，便已猜到他心中所思。她并未催促，只是目光悠远地望向皇宫的方向，声音淡淡，却如暮鼓晨钟，敲在萧承晏的心上：“承晏啊，如今坐在那龙椅之上的，终究是天子，是你的皇兄。你可知……太妃今日为何会破例走出庵堂，来此寻你？”
萧承晏是何等心思缜密之人，太妃虽未明言，但他已然明了。定是宫中得到了消息，或是皇上暗中施压，或是有人特意去请，才劳动了太妃亲自前来斡旋。这背后，是警告，也是平衡。
他闭了闭眼，将翻涌的杀意强行压下，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艰涩，缓缓开口：“太妃放心……我会安排人，放了她。”
得到他这句承诺，太妃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脸上露出一丝疲惫而欣慰的笑意。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萧承晏的手臂，那手已布满了岁月的痕迹：“承晏啊，太妃年岁大了，许多事，早已力不从心。朝堂风云，帝王心术，太妃不愿再理会，也理会不了。太妃只愿……你们这些孩子，都能平平安安的，便好了。”
“平安……”萧承晏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唇角勾起一抹苦涩而冰冷的弧度，他抬眼，目光锐利地看向太妃，“太妃，树欲静而风不止。并非承晏要兴风作浪，而是有人，不愿让我和清芷过得安宁，风雨从不曾停歇过。今日清芷所遭之苦，便是证明。”
清芷……想到那孩子此刻正生死未卜地躺在里面，太妃所有劝和的话语都哽在了喉头，化作一声无言的、沉重的叹息。
是啊，树欲静而风不止。这皇权富贵之下的暗流，何时真正的平息过？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只有夜风穿过回廊，带来远处主院隐约的灯火与压抑的焦虑。
说话间，两人已行至主院。老王爷早已得了通报，正候在院中。见到太妃，他上前几步，神色复杂地拱了拱手：“太妃娘娘。”
“老王爷。”太妃微微颔首回礼，目光便越过他，落在了内室那张床榻上。她不再多言，缓步走入室内，俯身坐在床沿，目光温柔而怜惜地落在苏清芷苍白却依旧精致的脸庞上。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苏清芷，却是在这般令人心碎的情形下。床上的女子面容苍白，双眸紧闭，如同沉睡的玉雕，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
“真是个漂亮的孩子……”太妃轻声叹息，带着无限的惋惜，“只可惜，太妃第一次见你，竟是在这般光景下。可怜的孩子，受苦了。”
她说着，示意身后跟随的老嬷嬷。嬷嬷会意，恭敬地递上一个用料考究、绣工精细的锦缎香囊。太妃亲手接过，小心翼翼地、带着某种郑重的仪式感，将香囊系在了苏清芷的腰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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