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全都告诉你！”
当这句夹杂着血泪和绝望的嘶吼，在积满灰尘的空气中响起时，柳媚儿仿佛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整个人都瘫软在了椅子上。
韩雪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那双冰冷的眸子，就像两台正在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准备记录下即将到来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微表情。
她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因为她知道，堤坝一旦决口，洪水便会自己倾泻而出。
柳媚儿剧烈地喘息着，那张曾经颠倒众生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泪水冲刷过的、惨白而肮脏的沟壑。她的眼神，失去了所有的焦点，仿佛陷入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噩梦。
“是他……是他找到了我……”
她的声音，干涩、嘶哑，如同两片砂纸在互相摩擦。
“大概在三个月前，彪爷又一次因为输了钱，喝醉了回来打我。那一次，他打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重，我感觉自己快要死了。就在我最绝望的时候，第二天，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很温和，很有磁性。他说，他可以帮我摆脱彪爷，让我过上真正的人上人的生活。我当时以为是骗子，想挂掉电话。可是，他说出了一句话，让我浑身的血都凉了。”
柳媚儿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那种源于灵魂深处的恐惧，再次攥住了她。
她看着韩雪，一字一顿地说道：“他说——‘媚儿小姐，我知道你床头柜的暗格里，藏着一本瑞士银行的匿名存折，密码是你的生日。你也不希望彪爷知道这件事，对吗？’”
韩雪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了！
它不仅说明对方对柳媚儿了如指掌，更可怕的是，这种掌控力，已经深入到了她最私密的个人空间！这是一种上帝视角般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监控！
“我吓坏了，”柳媚儿的声音带着哭腔，“我问他到底是谁。他只是轻笑了一声，约我在一家很私密的茶馆见面。”
“我去见了。然后，我看到了那个……魔鬼。”
即使只是在回忆，柳媚儿的脸上依然浮现出极致的恐惧。
“他穿着一身很考究的唐装，看起来就像一个儒雅的学者，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他泡着茶，跟我聊艺术，聊时尚，聊我对未来的规划。他就像一个最完美的绅士，一个最懂女人的知己。”
“他告诉我，像我这样的美人，不应该凋零在彪爷那种莽夫手里。他说，他可以给我想要的一切，财富、地位，甚至……尊重。”
柳媚儿惨笑一声，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尊重……你知道吗？韩警官，这是我这辈子，最渴望得到的东西。我以为我遇到了救世主，我以为我的好日子，终于要来了。”
“他就是……*王天龙*。”
当这个名字被吐出时，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都为之一凝。
饶是韩雪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当这个龙城几乎无人不知、被无数光环笼罩的名字，与这桩血腥的连环阴谋联系在一起时，她的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沉了下去。
笑面虎，王天龙！
黑虎帮真正的龙头，王氏集团的董事长，龙城着名的大慈善家！
是他！
“计划，是他一手策划的。”柳媚儿仿佛已经麻木，继续着她的叙述，“他告诉我，他需要清除彪爷这个障碍，而我，是最好的人选。他给了我那瓶‘黑寡妇’香水，他说，这不是毒药。”
“他说，‘你只需要在跟他亲热前，喷上这款香水。香水里的特殊植物成分，会和酒精产生反应，让彪爷陷入深度昏迷，就像睡死过去一样。到时候，会有人处理后续，你只需要扮演好一个惊慌失-措的妻子就行了’。”
“我问他，会不会被发现。他笑着对我说，‘媚儿小姐，在这个城市里，我说什么是真相，什么就是真相’。”
柳媚儿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流下了两行新的泪水。
“我信了……我真的信了！我以为我只是让他睡一会，我以为我终于可以摆脱那个噩梦了！可是，我没想到……我没想到他会死！更没想到，他会把一切都嫁祸给我！”
“当我被你们抓走，当我看到那些所谓的‘证据’时，我整个人都懵了。我疯狂地想要联系王天龙，可是他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消失了。直到在看守所，那个杀手出现的前一刻，我才收到他让人传来的最后一句话。”
柳媚儿的声音，压低到了极致，充满了怨毒与恐惧：“他说——‘你演得很好，这是最后的谢幕。你会比彪爷死得……难看一百倍’。”
轰！
柳媚儿彻底崩溃了，她抱着头，发出了野兽哀嚎般的痛哭。
她以为自己是与魔鬼做交易，却不知道，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魔鬼餐盘里的一道菜。从她踏入那间茶馆开始，她的人生，就已经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末路*。
韩雪静静地听着，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王天龙！
好一个王天龙！好一招借刀杀人，嫁祸于人，最后还要杀人灭口的连环毒计！
他将人性玩弄于股掌之间，用最温和的手段，犯下了最残忍的罪行！
可是，激动过后，一股更深的无力感，涌上了韩雪的心头。
柳媚儿的供词，听起来天衣无缝。但是……证据呢？
没有录音，没有物证，甚至连一个能证明他们见过面的旁观者都没有！
这只是一份孤立的口供！
一份来自于一个已经被认定为“杀人凶手”的女人的口供！
用这份口供，去指控王天龙？一个在龙城黑白两道都根深蒂固、被无数媒体和政商名流奉为座上宾的顶级大鳄？
这根本不是案件，这是笑话！
这，才是柳媚儿真正的“末路”——她的真相，一文不值。
这也是韩雪自己的“末路”——她拿到了答案，却发现这个答案，她根本无法使用。
***
就在安全屋内陷入死寂之时，整个龙城的地下世界，却彻底沸腾了。
“听说了吗？王先生发了江湖令！三千万，买一个女条子和一个狐狸精的命！”
“三千万？！我操！这是把谁给惹了？”
“管他妈谁！照片已经发下来了！一个叫韩雪，一个叫柳媚儿！妈的，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
“立刻把所有兄弟都撒出去！给我把全城的旅馆、网吧、废弃工地都翻个底朝天！三千万啊！干完这一票，下半辈子什么都不用愁了！”
无数手机屏幕上，韩雪和柳媚儿的照片，伴随着那串令人血脉偾张的数字，疯狂传播着。
贪婪，像病毒一样，在城市的阴暗角落里急速蔓延。
无数双眼睛，在黑夜中亮起了绿油油的光。
韩雪和柳媚儿，在这一刻，不再是两个活生生的人。
她们成了一个移动的、价值三千万的宝藏，一个能让所有亡命之徒一步登天的黄金阶梯！
而在这张由金钱和欲望编织的大网中，一支由退役军人组成的专业团队，效率远超那些乌合之众。
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内，一个刀疤脸男人，正对着笔记本电脑上的一张城市地图，飞速地进行着分析。
“老大，根据情报，目标最后驾驶的是一辆黑色的大众帕萨特，车牌号是……”
“不用追车了。”被称作老大的男人，是一个身材精悍、眼神如鹰的平头男子。他打断了手下的话，手指在地图的郊区，画了一个圈。
“一个被停职的警察，带着一个万众瞩目的证人，最不可能去的地方，就是人多的地方。酒店、车站、码头，都会第一时间被警方和我们的人布控。她唯一的选择，就是躲。”
“警方会有内部安排的安全屋，但这个叫韩雪的女人很聪明，她不相信任何人，所以她也不会去警方的安全屋。她会选择一个只有她自己知道，或者说，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的、绝对不会引起注意的地方。”
他的手指，点在了地图上的一片区域——*龙城西郊，三年前被规划为工业园区，后因资金链断裂而废弃的烂尾区*。
“这里，有大量废弃的民房和厂房，人迹罕至，监控缺失。最关键的是，三年前，刑侦支队曾在这里组织过一次大规模的反恐演习，带队的人，就是韩雪。她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
刀疤脸手下恍然大悟：“老大英明！那我们现在……”
“通知兄弟们，以这片区域为中心，展开扇形搜索。我们不开大灯，用夜视仪，步行推进。”平头男子的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冷笑。
“记住，王先生要的是活口。那个女警，打断手脚。那个柳媚儿……留一口气就行。”
“三千万，我们要定了。”
***
废弃的修-车厂。
苏晴影看着天玑传来的最新情报，那张清冷的脸上，血色尽褪。
【王天龙悬赏三千万，全城搜捕。代号‘秃鹫’的专业团队已锁定龙城西郊烂尾区为目标区域，正在进行地毯式搜索。】
“疯子！王天龙这个疯子！”苏晴影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无法抑制的惊惶，“他这是要彻底掀桌子了！韩雪她们完了！林风，她们完了！”
一个被停职、没有了武器和支援的女警察，带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如何对抗一支装备精良、经验丰富的专业杀手团队？
这根本不是对抗，这是屠杀！
然而，林风的反应，却平静得可怕。
他只是慢慢地从床上坐起，开始旁若无人地穿上那件被血迹染过的外套。
“苏小姐，”他一边扣着扣子，一边淡淡地说道，“一出好戏，如果只有文戏，那就太乏味了。总需要一些……精彩的武戏来点缀一下。”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这个？”苏晴影几乎要崩溃了，“韩雪是为了你的计划才走到这一步的！你不能见死不救！”
“我当然不会见死不救。”林风终于穿好了衣服。他转过身，那双在黑夜中亮得惊人的眼睛，注视着苏晴影，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弧度。
“因为，我才是这出戏的……*武术指导*。”
他看了一眼窗外深沉的夜色，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自信。
“而且，我给她们准备的‘舞台’，也该派上用场了。”
***
郊区，废弃民房内。
韩雪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她的耳朵，像最警觉的猎犬，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属于这片荒野的声音。
是轮胎碾过碎石的声音！
很轻，很慢，显然是熄了火，在用惯性滑行！
紧接着，是几不可闻的、极有默契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向着这栋孤零零的民房包围而来！
来了！
这么快！
韩雪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她低估了王天龙的能量，也低估了这三千万悬赏的驱动力！
还沉浸在崩溃中的柳媚儿，显然也察觉到了什么，她惊恐地抬起头，看向韩雪。
“是……是他们来了吗？”
韩雪没有回答她，而是以最快的速度，熄灭了房间里那盏昏暗的应急灯。
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她一把将柳媚儿从地上拽起，用近乎命令的语气，在她耳边低吼道：“不想死，就跟着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许出声！”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南边的窗户，被人用某种工具，从外面暴力破开！
紧接着，一个黑影，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翻了进来。
柳媚儿吓得几乎要尖叫出声，却被韩雪死死地捂住了嘴！
韩雪的心跳，也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她没有枪，没有任何武器，赤手空拳。
而外面，不知道还有多少个这样的敌人。
她和柳媚儿的生命，在这一刻，已经走到了悬崖的尽头。
这，就是她们的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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