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都的天,变了。
前一日还歌舞升平的都城,一夜之间,成了一座巨大的囚笼。十二座城门轰然关闭,吊桥高高升起,城墙上,董卓麾下的西凉兵马替代了原本的城防军,一个个顶盔贯甲,手持长戈,面容肃杀。
街道上空无一人,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偶有孩童的哭声从门缝里漏出,又被大人慌忙捂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恐慌,像是暴雨来临前,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望月楼”的掌柜的,正哆哆嗦嗦地将最后一块门板装上。他抬头看了一眼街对面那座依旧灯火通明的太师府,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昨天夜里,司徒府方向先是闹刺客,紧接着,太师府的兵马就跟疯了一样冲了出来,封锁了全城。
这天,要塌了。
……
太师府内,气氛比外面的街道还要冰冷。
大厅里,价值千金的波斯地毯上,到处是摔碎的瓷器和酒杯的碎片。两个瑟瑟发抖的侍女,正跪在地上,用手一片片地捡拾着,锋利的碎片划破了她们的指尖,鲜血滴落在地毯上,很快晕开,像一朵朵小小的、绝望的梅花。
“废物!全都是废物!”
董卓的咆哮声,如同受伤野兽的嘶吼,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他肥胖的身躯在厅中来回踱步,每一步都让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那张平日里就显得油腻的脸,此刻因为愤怒而涨成了猪肝色,两只小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等了一夜。
从最开始的期待与兴奋,到后来的焦躁与不耐,再到天亮时传来的消息,那感觉就像是有人在他最得意的时候,狠狠给了他一记耳光。
美人没了。
在他自己的地盘上,在他眼皮子底下,在他已经备好了洞房花烛的时刻,没了。
这已经不是一个女人的问题,这是对他权威的践踏,是对他董太师的公然羞辱!
“查!给咱家查!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咱家找出来!”董卓一把抓起桌上一个纯金的酒樽,狠狠砸向墙壁。酒樽在墙上撞出一个凹坑,又弹落在地,滚到谋士李儒的脚边。
李儒弯腰捡起酒樽,上面已经沾染了董卓手心的汗渍。他脸上不见丝毫慌乱,只是平静地开口:“太师息怒。许都城已是铁桶一块,那劫匪插翅难飞。当务之急,不是动怒,而是想想,谁有这个胆子,又有这个动机。”
“还用想吗?!”董卓猛地转向他,唾沫星子喷了李儒一脸,“除了咱家那个好儿子,还能有谁?!他昨夜就为了那小贱人跟咱家顶嘴!除了他,谁敢动咱家的女人!”
李儒用袖子不着痕迹地擦了擦脸。“温侯勇则勇矣,却非有谋之人。若真是他所为,为何要留下那枚戟饰?这不等于不打自招吗?此事,恐怕另有蹊跷。”
“蹊跷?!”董卓冷笑一声,眼神愈发阴狠,“咱家看最大的蹊跷,就是你李儒!你是不是也觉得咱家老了,糊涂了?吕布那狼崽子,就是做给王允那老匹夫看的!他们翁婿俩,演戏给咱家看呢!他这是在逼宫!”
李儒心中一沉,知道董卓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任何理智的分析都听不进去了。他不再多言,只是躬身退到一旁。
董卓的怒火无处发泄,他看到那两个还在捡碎片的侍女,眼中凶光一闪。“拖出去,砍了!看着心烦!”
侍女们甚至来不及求饶,就被两个如狼似虎的甲士拖了出去。很快,庭院里传来两声短促的惨叫,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血腥味,让大厅里的空气更加凝固。
董卓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传令,让吕布那逆子,立刻滚回来见我!”
……
许都西郊大营。
帅帐之内,气氛同样压抑。一张巨大的沙盘被掀翻在地,模拟山川河流的细沙洒了一地。吕布身穿便服,没有束发,一头黑发散乱地披在肩上,他赤红着双眼,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兽,来回踱步。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他手中的方天画戟重重地顿在地上,坚硬的地面被砸出一个浅坑。
他今天一早便借口操练兵马,躲到了城外。他需要冷静,他想不明白,凤仪亭的那一幕,到底是王允的计策,还是貂蝉的真心。
可他还没想明白,城里就传来了消息。
貂蝉被“他”劫走了!
他吕布,成了劫走义父献给太师的女人的狂徒!
“义父……王司徒……你好狠的心!”吕布一拳砸在案几上,坚实的木案发出一声哀鸣。
他第一时间就认定,这是王允的阴谋!王允用一个不存在的“劫持”,将他彻底推到了董卓的对立面。他这是要断了自己所有的退路,逼自己去杀董卓!
帐下的几名心腹将领,如张辽、高顺等人,都是面色凝重,不敢言语。他们都清楚,这件事一旦处理不好,自家将军将万劫不复。
“将军,太师派人传召,让您即刻回城。”一名亲兵匆匆入帐禀报。
“回城?回城送死吗?!”吕布怒吼道,他抓起方天画戟,恨不得现在就杀回太师府,问个清楚。
“将军,不可冲动!”张辽上前一步,沉声道,“太师既是传召,而非直接派兵来擒,说明事情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您若此刻不回,岂非坐实了做贼心虚的罪名?”
吕布的胸膛剧烈起伏,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他咽不下这口气!他吕奉先纵横天下,何曾受过这等窝囊气?
正在他犹豫不决之际,另一名亲兵从帐外进来,附耳低语了几句。
吕布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备马!回城!”
……
司徒府的书房,比太师府的大厅还要死寂。
王允枯坐了一夜,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精气神,苍老了十岁不止。他想不通,他天衣无缝的计划,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派去查探的人,一遍遍地回报着同样的消息。现场没有打斗痕迹,所有护卫都是被迷药迷晕,而那枚属于吕布的戟饰,就那么刺眼地躺在空轿子旁边。
这就像一个死局,一个专门为他设下的死局。
他现在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去向董卓解释?董卓会信吗?去找吕布质问?吕布那个莽夫,怕是已经认定是自己在算计他了。
他感觉自己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给罩住了,无论怎么挣扎,都只会越收越紧。
“老爷,温侯府派人送来密信。”管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递上一卷蜡封的竹简。
王允颤抖着手打开,信是吕布的亲笔,字迹潦草,力透纸背,充满了愤怒与质问。但信的末尾,却写着一句让他看到一线生机的话:
“事已至此,唯有鱼死网破。你我父子,尚有一线生机。”
王允看着那八个字,浑浊的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光芒。他知道,吕布被逼到了绝路,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备笔墨!”王允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厉,“告诉温侯,明日早朝,宫门之前,便是国贼授首之地!”
……
太师府的会客厅。
吕布一身戎装,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没有行礼,只是站在厅中,一双虎目死死地盯着主位上的董卓。
“你还知道回来?!”董卓看到他,怒火再次上涌,他指着吕布的鼻子骂道,“咱家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咱家?那女人究竟有什么好,让你连义父都不要了!”
“我没有!”吕布的声音如同炸雷,“我没有劫人!是有人栽赃陷害!”
“栽赃?那戟饰如何解释?!”
“我怎么知道!”吕布也怒了,“或许是太师您自导自演,就为了寻个由头除掉我!”
“放肆!”董卓气得浑身发抖,他没想到吕布竟敢如此跟他说话。他随手抄起身边卫士架子上的一支短戟,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吕布猛地掷了过去!
短戟带着破风声,呼啸而至。
吕布身形一晃,轻松避开。短戟“当”的一声钉在他身后的柱子上,入木三分,戟尾兀自颤动不休。
吕布看着那支几乎是贴着自己脸颊飞过的短戟,心中最后一点父子情分,也随着那颤动的戟尾,烟消云散。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深深地看了董卓一眼,那眼神,冰冷得像腊月的寒冰。然后,他猛地转身,大步离去。
董卓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愣了半晌,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想开口叫住他,可那句“奉先”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喊不出口。
次日,天色微明。
董卓的车驾在一众甲士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向皇宫驶去。李儒昨夜苦劝,让他暂避风头,他却不以为然。王允等人联名上奏,说天子感念太师功德,要禅位于他。
这等好事,他岂能错过?
车驾行至宫门前,董卓撩开车帘,正要下车,却发现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对。守卫宫门的,竟然都是吕布的并州兵。
他心中一突,正要喝问,却见王允从宫门内走出,身后跟着一众朝臣。
“王司徒,天子何在?”董卓沉声问道。
王允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天子有诏,讨伐国贼!”
话音未落,两侧宫墙之上,突然冒出无数弓箭手,箭如雨下!
董卓的卫队瞬间被射倒一片。
“吕布何在?!速来护驾!”董卓惊恐地咆哮。
“哈哈哈哈!”一声狂笑自身后传来。董卓猛地回头,只见吕布手持方天画戟,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的车后,脸上满是快意的疯狂。
“董贼,你可知罪?!”
“逆子!你……”
董卓的话没能说完。
一道寒光闪过,方天画ě戟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直直刺入董卓肥胖的胸膛。
董卓瞪大了眼睛,他低头看着穿透自己身体的画戟,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他至死都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死在最信任的义子手上。
“噗”的一声,吕布抽出画戟,董卓肥硕的尸体,软软地滑落车下,血流了一地。
“董贼已死!”吕布高举画戟,放声大吼。
整个许都,在这一刻,彻底沸腾。
有人欢呼,有人奔走相告。但更多的,是董卓旧部的哗变与反扑。厮杀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从皇宫门口,迅速蔓延至全城。
许都,乱了。
……
姜宇的宅邸,后院。
一壶清茶,两只杯盏,一盘棋局。
姜宇执黑,郭嘉执白。两人对坐,神情悠然,仿佛院墙之外那震天的喊杀声,只是远处一场热闹的庙会。
“主公,该您了。”郭嘉将一枚白子轻轻落在棋盘上,截断了黑子的一条大龙。
姜宇却没看棋盘,他端起茶杯,吹了吹漂浮的茶叶,目光望向皇宫的方向,那里的天空,已经被浓烟染成了灰黑色。
“奉孝,你说,这天下,什么东西最靠不住?”
郭嘉摇着羽扇,笑道:“人心。”
“没错。”姜宇呷了一口茶,“董卓以为他靠的是权势和暴力,王允以为他靠的是谋略和人心,吕布以为他靠的是勇武和威名。到头来,他们都输给了自己的欲望。”
就在这时,李三从院外匆匆跑来,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主公!军师!成了!吕布在宫门口杀了董卓!现在城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这个消息,没有在姜宇和郭嘉的脸上激起半点波澜,一切尽在预料之中。
姜宇缓缓落下一子,将被截断的黑龙,从另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盘活了。
“董卓一死,西凉军必将内乱。曹操远在兖州,一时半会赶不回来。吕布有勇无谋,镇不住场子。这许都,成了一块无主之地。”姜宇的声音很轻,却让李三都听得心头一热,“奉孝,你说,我们这只一直躲在暗处的黄雀,是不是也该动一动,去啄食那最肥美的一块肉了?”
郭嘉看着棋盘上那一步绝地逢生的黑子,眼中异彩连连。他没有回答姜宇的问题,反而指着棋盘,问了另一个问题。
“主公可知,棋局之中,董卓已死,吕布虽勇,却已是强弩之末。但那一直按兵不动的曹操,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如今许都大乱,他会坐视不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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