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喧嚣,像一盆滚烫的油,猛地泼进了这间刚刚还暗流涌动的办公室,瞬间炸开了锅。
“点名要……江主任,出去给他们一个说法!”
小李最后那句话,如同精准制导的炸弹,在所有人耳边轰然引爆。
唰——
钱文华、刘局长、王局长……所有刚刚还稳坐钓鱼台的“副主任”们,目光齐刷刷地从窗外收回,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鲨鱼,重新聚焦到了江澈身上。
那眼神,太复杂了。
幸灾乐祸是底色,上面涂着一层看好戏的油彩,边角还勾勒着几分“年轻人,这就是官场”的冷酷。
你不是要当后勤部长吗?你不是只关心茶叶和行军床吗?
现在好了,几百号嗷嗷待哺的工人,就是你的第一道“主菜”。上吧,江主任,让我们看看你怎么伺候。
办公室里的空气,比刚才更加凝固,却也更加滚烫。那是一种混合了危机、恶意和期待的灼热。
江澈感觉自己的后背瞬间就被冷汗浸湿了。
他站在那里,成了风暴的中心。窗外是愤怒的民意,窗内是虎视眈眈的同僚。前有狼,后有虎,头顶上还悬着一把叫“责任”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的摸鱼大计,他的人生规划,他那“喝茶看报安全退休”的美好愿景,在这一刻,被砸得粉碎。
孙大海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刚刚还在为这个“豪华班子”的成立而沾沾自喜,转眼间,这个班子就要面临最严峻的考验。他快步走到江澈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颤抖:“江澈,别慌,这事不能你一个人去,我……”
李卫国也紧跟着上前,他那张刚刚才“悟道”的脸上写满了焦灼。他比孙大海想得更深,这明显是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工人们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快?还精准地点出了“江主任”?这是要把江澈直接架在火上烤!
“对,不能去!这不合规矩!哪有让工作组负责人直接面对群众的道理!”李卫国急切地说道。
然而,他们越是维护,钱文华等人眼神里的笑意就越浓。
钱文华慢悠悠地坐回椅子上,端起面前那杯还没来得及喝的茶,轻轻吹了吹浮沫,不咸不淡地开口了:“孙书记,李镇长,这话不对。群众点名,说明他们对我们这个新成立的办公室有期待嘛。江主任作为一把手,这个时候挺身而出,正是展现我们工作组决心和担当的时候。我们这些当副手的,在后面给江主任摇旗呐喊,当好坚强后盾就行了。”
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既把江澈推到了风口浪尖,又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就是,我们相信江主任的能力。”人社局的刘局长也跟着附和。
“年轻人,多锻炼锻炼是好事。”国土局的王局长笑呵呵地补充。
一句句“支持”和“信任”,像一根根钉子,要把江澈死死地钉在“总负责人”的十字架上。
江澈听着这些话,看着眼前这些老狐狸的嘴脸,心中那片由恐慌和愤怒掀起的海啸,反而诡异地平息了下去。
他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躲?跑?
当这身衣服穿在身上,当这个任命文件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之前那副谦逊局促的表情从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平静。
他没有理会孙大海和李卫国的劝阻,也没有去看钱文华等人。他只是转身,从文件柜上拿起一顶崭新的、印着“为人民服务”字样的草帽,戴在了头上。
然后,他看向办公室里坐着的各位“副主任”,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钱局长说得对,群众在等着,我们不能让他们失望。”
钱文华嘴角微微上扬,端起茶杯,准备欣赏好戏。
江澈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继续说道:“不过,钱局长有句话说错了。”
“哦?”钱文华放下了茶杯。
江澈的眼神平静如水,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我们不是你的后盾,你也不是我的后盾。我们是一个整体。”
他顿了顿,环视全场。
“水泥厂的工人,有资金上的疑问,有补偿标准上的困惑,有土地性质的担忧,也有对未来政策的不确定。这些问题,我一个刚来报到的新人,懂吗?”
他自问自答:“我不懂。”
“但是,”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在座的各位懂。钱局长,您是财政专家,工人们关于钱的问题,除了您,谁能说得清?刘局长,您是人社系统的权威,几百号工人的安置分流方案,离了您,就是一纸空文。还有王局长,水泥厂那块地的性质和未来规划,您是专家。以及各位,你们都是各自领域的顶梁柱。”
办公室里的空气,开始起了变化。钱文华等人的脸色,渐渐地从看戏,变成了错愕。
江澈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
“所以,这不是我一个人去面对群众。是‘青龙镇水泥厂改制政策研究办公室’,作为一个整体,去面对群众。”
他走到门口,拉开了办公室的门,回头看着屋内呆若木鸡的众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各位副主任,请吧。咱们一起,去开第一个现场办公会。”
“……”
整个办公室,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老油条都懵了。
他们脑子里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江澈或硬顶,或求饶,或找借口推脱,他们都准备好了应对的话术。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江澈不闪不避,反而张开双臂,热情地把所有人都“邀请”进了这个天大的旋涡里。
理由无懈可击!
我们是一个整体!你们是专家!
谁敢说个“不”字?
谁敢在这个时候说“我不去”?那等于在镇委书记和镇长面前,公然承认自己临阵脱逃,没有担当!
钱文华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感觉自己精心布置的一个陷阱,不仅没套住猎物,反而被猎物反手一拉,连自己带所有同伙,全掉进了坑里。
他想反驳,却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江澈的逻辑,是阳谋。是站在“工作”和“责任”的制高点上,堂堂正正地发起的冲锋。
孙大海和李卫国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与伦比的震撼和狂喜。
高!
实在是高!
这哪里是去送死,这分明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不,是挟“专家”以对“刁民”!
“对!江主任说得对!”孙大海一拍大腿,第一个站出来响应,“我们是一个集体!必须集体面对!钱局长,刘局长,各位,请吧!群众工作,是我们干部的基本功嘛!”
孙大海亲自下场催促,钱文华等人再也坐不住了。他们一个个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磨磨蹭蹭地站起身,那脚步,沉重得像是灌了铅。
于是,青龙镇政府大院里,出现了极其滑稽的一幕。
一个戴着草帽的年轻人走在最前面,步履从容。
他身后,跟着一大群西装革履、肚腩微凸的中年领导。他们一个个愁眉苦脸,如丧考妣,仿佛不是去解决问题,而是去奔丧。
镇委书记和镇长,则像两位督战的将军,压在队伍最后面。
一行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朝着那扇被愤怒和喧嚣淹没的大铁门走去。
越走近,工人们的怒吼声就越清晰。
“骗子!都是骗子!”
“我们要见领导!让管事的出来!”
“不给个说法,今天谁也别想下班!”
各种矿泉水瓶、烂菜叶,时不时地从人群中飞出来,砸在紧闭的铁门上,发出“砰砰”的闷响。
钱文华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躲到了人社局刘局长的身后。
江澈的脚步停在了大门后。
隔着冰冷的铁栏杆,他能看到外面一张张因为愤怒、焦虑和绝望而扭曲的脸,能闻到空气中汗水与尘土混合的味道。
他的心跳得很快,手心里全是汗。
但他知道,自己现在,是这群临时拼凑起来的“草台班子”里,唯一的支柱。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身旁的门卫沉声说道:
“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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