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间里,水龙头滴答作响,像是为江澈此刻的心情敲打着丧钟。
隔壁隔间里,老张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扎在江澈的耳膜上。
“你想想,最近咱们县,哪个年轻干部闹出的动静最大?”
办公室主任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一声恍然大悟的“哦——”,声音拖得长长的,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江澈的心,随着那声“哦”沉入了不见底的深渊。他甚至能想象出主任此刻脸上那副既骄傲又头疼的表情。
还能有谁?
除了自己这个被架在火上烤的倒霉蛋,还能有谁?
“一桥双景”的“神来之笔”,引来省城专家的“忘年之交”,现在,连市委组织部的大领导都惊动了。这一套组合拳下来,自己就算想在青龙镇的泥土里刨个坑把自己埋了,恐怕都会被当成是在勘探龙脉。
脚步声和冲水声响起,外面的人走了。世界重归寂静,只剩下那滴答的水声,和江澈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
他靠在冰冷的隔板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刚获得的【过目不忘】技能,此刻像一个恶毒的玩笑。大脑里,刚才会议室墙上那上千字的规章制度,清晰得如同电脑文档,每一个字都在嘲笑他:看,你记得这么清楚,天生就是干活的命!
这哪里是奖励,这分明是系统给他焊死在了“卷王”的宝座上,还顺手递过来一把鞭子,让他自己抽自己。
他原以为,古研究员的“追杀”已经是顶级危机了,没想到那只是个开胃小菜。真正的灭顶之灾,来自于组织部门。
被学者盯上,顶多是丢掉“摸鱼”的清净。
可要是被组织部盯上,那丢掉的,可能就是整个“躺平”的人生啊!
江澈在隔间里待了很久,直到双腿发麻,才面如死灰地走出来。他回到办公室,发现气氛已经不对了。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躁动和紧张交织的味道。每个人都坐得笔直,平时聊天的也不聊了,看报纸的也把报纸收了起来,电脑屏幕上清一色都是工作界面,敲击键盘的声音都比平时清脆了许多。
小李像个陀螺一样,在办公室里转来转去,一会儿给这个倒杯水,一会儿帮那个理理文件,脸上带着一种朝圣般的亢奋。
看到江澈回来,他立刻像找到了主心骨,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压低声音,激动得满脸通红。
“江哥!江哥!您听说了吗?”
江澈眼皮一跳,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嗯?”
“县委组织部!考察组!真的来了!”小李的声音都在发颤,“刚刚镇长办公室那边传出来的消息,由县委组织部的陈副部长亲自带队,规格非常高!说是要对我们青龙镇的干部队伍进行一次全面的、深入的考察!”
江澈的心脏又是一紧。
“全面考察?”他抓住了一丝救命稻草,“那就是所有人都考察,不针对某个人?”
“话是这么说……”小李的眼神里闪烁着“你别装了我们都懂”的光芒,“可您想啊,咱们青龙镇这么多年了,什么时候有过这种待遇?陈副部长亲自带队啊!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咱们‘一桥双景’方案震惊全县之后来。这意图,还不明显吗?”
江澈感觉自己的喉咙发干。
他看着小李那张狂热的脸,真想一巴掌呼上去,把他脑子里的水都打出来。
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你只看到了荣耀,没看到这荣耀背后,是一个只想安稳退休的老实人正在被逼上梁山!
“小李,”江澈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用一种过来人的沧桑口吻说,“水满则溢,月盈则亏。有时候,风头太盛,不是好事。”
小李闻言,身体猛地一震,看向江澈的眼神瞬间又深邃了几个层次。
他懂了!江哥这是在点拨我!
江哥这是在用他超然的智慧告诉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所以他才一直躲,一直藏!他不是在逃避荣誉,他是在规避风险!
这是何等的深谋远虑!何等的政治智慧!
“江哥,我……我受教了!”小李的表情变得无比凝重,仿佛瞬间成长了十岁。
江澈看着他这副样子,彻底没了脾气。算了,跟一个“迪化”晚期患者,是讲不通道理的。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只想把自己缩成一个球,让所有人都看不见。他打开一份文件,试图用工作来麻痹自己。可那【过目不忘】的技能,却让他无比痛苦。只扫了一眼,文件里的数据、措辞、逻辑,就全部涌入脑海,连个打发时间、反复阅读的机会都不给他。
他只能机械地打开一份又一份文件,在别人看来,他这是在考察组到来前,疯狂地熟悉业务,积极表现。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在用这种方式,熬过这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
上午十点左右,一辆黑色的帕萨特,悄无声息地驶入了镇政府大院。没有警车开道,没有欢迎横幅,低调得像是一滴水融入了大海。
车门打开,下来三个人。为首的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国字脸,神情严肃,眼神锐利,正是县委组织部的陈副部长。
孙大海和李卫国早已等在楼下,快步迎了上去,脸上的笑容热情又不是分寸。
“陈部长,欢迎欢迎!欢迎您来我们青龙镇检查指导工作!”
“孙书记,李镇长,客气了。”陈部长的声音不高,但很有力,“我们这次来,是受市委组织部的委托,也是县委的统一安排,对青龙镇的干部队伍做一次常规考察。不用搞得太紧张,大家正常工作就行。”
话虽如此,但“市委组织部委托”这六个字,还是像一颗惊雷,在孙大海和李卫国心中炸响。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的猜测,已然成了定局。
果然是冲着江澈来的!
他们引着考察组上了三楼的小会议室,办公室主任早已把最新泡好的茶恭敬地摆在了桌上。
接下来,就是漫长而煎熬的等待。
考察组没有立刻找任何人谈话,而是在会议室里,仔细地翻阅着青龙镇近几年的工作报告、人事档案和各种会议纪要。
整个办公楼,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江澈感觉自己像是坐在考场里,等待发卷的考生。他知道,这场考试,他不能得高分,更不能得满分。他必须考一个刚刚及格,甚至是不及格的分数,才能安全过关。
可问题是,出卷老师似乎已经把他内定成了状元,监考老师(孙大海和李卫国)也恨不得把标准答案直接塞进他手里。
这让他怎么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办公室里的人,开始被挨个叫到三楼去谈话。先是班子成员,然后是各科室的负责人。
每当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主任念出一个名字时,江澈的心都会跟着揪一下。
他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犯人,眼睁睁地看着排在自己前面的“狱友”一个个被提走,他知道,很快就要轮到自己了。
办公室里的人越来越少,气氛也越来越压抑。
小李被叫去谈话,过了快半个小时才回来,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潮红。他坐回座位,偷偷对江澈比了个大拇指,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稳了!”
江澈的心,又凉了半截。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小李在考察组面前,肯定把自己吹成了一朵花。
终于,办公室主任送走了最后一个谈话对象,他回到办公室,喝了口水,然后清了清嗓子。
整个办公室里,只剩下江澈和另外两三个普通的科员。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屏住了呼吸。
主任的目光在办公室里扫了一圈,最后,精准地、毫无悬念地,落在了江澈的身上。
江澈感觉自己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主任看着他,表情复杂,既有期待,又有几分同情,仿佛在说:“孩子,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去吧。”
他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江澈同志,收拾一下,考察组在三楼小会议室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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