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张那句“他现在亲自到你办公室来拿”,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电话听筒上,也砸在了马文才刚刚放回胸腔的心脏上。
“啪嗒。”
他手一抖,话筒从指间滑落,重重地砸在电话机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
刚刚因为劫后余生而恢复了一丝血色的脸,瞬间又变得惨白如纸。
王主任要亲自过来拿!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连最后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统计局那边重新打印、派人送过来,就算用最快的速度,也需要时间。可王主任,现在就在从他办公室走过来的路上!从三楼到二楼,最多,一分钟!
一分钟,他到哪里去变一本崭新的、毫无破绽的统计年鉴出来?
“完了……”马文才的嘴唇哆嗦着,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瘫软在椅子上,眼神涣散,嘴里无意识地呢喃着。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已经被判了死刑的囚犯,刚刚得到缓刑的通知,还没来得及高兴,行刑队就直接破门而入了。
绝望,彻底的绝望,如同一片冰冷的海水,将他瞬间淹没。
江澈看着他那副魂不附体的样子,心里那句“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差点就骂出了口。他算是看明白了,这老马就是个典型的顺风局选手,平时作威作福,指点江山,一旦遇到点真正的压力,心理防线比纸糊的还脆。
指望他?黄花菜都凉了。
“马科。”江澈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沉稳,像一颗钉子,楔入了马文才混乱的思绪中。
马文才猛地抬起头,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江澈:“江……江澈,这……这可怎么办?他……他来了!”
江澈没有理会他的惊慌,只是平静地伸出手,将桌上那本错误的、签着马文才大名的年鉴拿了起来,随手翻了翻,然后又合上。他的动作不疾不徐,仿佛那不是一颗即将爆炸的手雷,而是一本无关紧要的闲书。
“您坐着,别动。”江澈淡淡地说道,语气里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说完,他拿着那本年鉴,转身就朝办公室门口走去。
“哎!你干什么去?”马文才大惊失色,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以为江澈是要拿着这本错误的年鉴去“自首”,那不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吗?
江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马科,您不是说王主任马上要陪周书记去市里开会吗?”
马文才一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去市里开会,汇报工作,总得带点材料吧?”江澈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您作为综合科科长,想领导之所想,急领导之所急,提前为王主任准备一份‘会议备用材料’,不是很正常吗?”
“会议备用材料?”马文才彻底懵了,完全跟不上江澈的思路。
江澈没再解释,只是留下一句“您坐着等消息就行”,便拉开门,走了出去,顺手还把门轻轻带上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马文才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那句“会议备用材料”。他完全不明白江澈要做什么,但他那颗已经跳到嗓子眼的心,却鬼使神差地安定下来一丝。
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只要这个年轻人出手了,天就不会塌下来。
……
县委办的走廊里,铺着暗红色的地毯,吸收了大部分的脚步声,显得格外安静。
江澈刚走出办公室没几步,就看到走廊的另一头,县委办主任王建国的身影出现了。他身边还跟着秘书小张,两人正一边走一边低声交谈着什么,看方向,正是朝着综合科这边来的。
来了!
江澈心中暗骂一句,脸上却堆起了恰到好处的、带着点焦急和庆幸的笑容,他非但没有躲闪,反而加快了脚步,主动迎了上去。
“王主任!”
王建国闻声抬起头,看到是江澈,微微有些意外。他正想问年鉴的事情,江澈已经抢先一步开了口。
“王主任,您来得正好!我正要给您送过去呢!”江澈把手里的蓝色年鉴往前一递,脸上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那种邀功般的热情,“马科长刚才听说您马上要去市里开会,怕您路上无聊,或者开会时需要随时查阅数据,特意让我把这份年鉴给您送过去当备用材料。他说数据就是咱们工作的底气,让您带上,有备无患!”
这一番话,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他绝口不提“催要”的事,反而把这次送材料,包装成了综合科和马科长“主动服务、体贴入微”的加分项。
王建国脸上的那一丝不悦,瞬间就烟消云散了。他本来还有点奇怪,催一份材料怎么这么磨蹭,现在一听,原来是老马在替自己考虑。
“哦?”王建国接过年鉴,随手翻了翻,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神色,“老马倒是有心了。这个习惯很好,凡事想在领导前面,工作才能做到位。”
他夸的是马文才,但目光却在江澈的脸上停留了两秒。他觉得,这话术,这反应,不太像是老马那个四平八稳的风格,倒更像是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手笔。
秘书小张也愣了一下,他刚才在电话里催得那么急,结果人家根本不是拖延,而是在贴心服务?这让他感觉自己刚才有点像个不懂事的小催命鬼。
就在这气氛正好,皆大欢喜的时刻,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马……马科长!年……年鉴印好了!”
只见统计局那个小李,手里拿着一沓还散发着油墨香气的崭新文件,满头大汗地冲了过来。他跑得太急,压根没看清走廊里站着的是谁,一心只想把这份“救命”的文件赶紧送到。
当他看清站在江澈面前的,竟然是县委办一把手王建国时,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僵在了原地,脸上的血色“刷”的一下全退了。
完了!他心里哀嚎一声,怎么偏偏撞上大领导了?
王建国的眉头微微皱起,看了一眼小李手里那份明显是刚打印出来的文件,又看了一眼自己手上这本装订好的蓝色年鉴,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
空气,在这一瞬间仿佛凝固了。
马文才的办公室门,不知何时开了一道缝,他正从门缝里紧张地窥探着外面的情况。当他看到统计局小李拿着新文件冲出来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停跳了。
完了,全完了,这下是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江澈动了。
他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反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一拍脑门,对着王建国笑道:“哎呀,主任,您看我这记性!”
他从王建国手里,自然而然地拿回了那本旧的年鉴,然后快步走到小李面前,从他手里接过那份新的、正确的材料。
“小李,辛苦你了,来得真快!”江澈热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转身对王建国解释道,“王主任,是这样的。刚才马科长觉得送给您的这份备用材料,只是内部初稿,封面太简陋了。他怕您带到市里去,有损咱们县委办的形象,就特意让统计局的同志,加急印了一份带正式封面的版本出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那份新的、正确的年鉴,恭恭敬敬地递到了王建国面前。
“您看,这个就正式多了。”
王建国低头一看,只见新的年鉴封面,用的是县委办的官方模板,标题醒目,格式规范,确实比刚才那本蓝皮的“内部资料”像样多了。
至于内容……谁会去怀疑,两份前后脚送来的文件,内容会有天壤之别?
“嗯,不错。”王建国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是老马想得周到,注重细节。行了,东西我拿走了。”
说完,他拿着那本绝对正确的年鉴,转身离去。
直到王建国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统计局的小李才像虚脱了一样,靠着墙大口喘气。他看向江澈的眼神,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和难以言喻的敬畏。
而门缝后面的马文才,已经彻底呆住了。
他亲眼目睹了这短短一分钟内发生的一切。从危机爆发,到化险为夷,再到最后化腐朽为神奇,把一场灭顶之灾,变成了一次在领导面前挣表现的完美表演。
滴水不漏,天衣无缝。
他看着那个正微笑着安抚统计局小李的年轻人,感觉自己看到的不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副科长,而是一个在官场宦海中沉浮了几十年的老妖怪。
那份从容,那份急智,那份对人心的精准拿捏……自己拍马也追不上。
之前,他对江澈是忌惮,是防备,是想利用。
而现在,这些情绪都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五体投地的……折服。
他知道,自己这条命,是江澈捞回来的。综合科要想在县委办立足,自己要想安安稳稳地再进一步,靠的不是自己那点老资历,而是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年轻人。
必须拉拢他!不,不是拉拢,是供起来!必须把他牢牢地绑在自己这条船上!
马文才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办公室的门,脸上堆起了他这辈子最真诚、最热情的笑容,快步走到江澈面前。
“江澈啊!”他一把抓住江澈的手,用力地晃了晃,那力道大得让江澈都感觉到了疼,“刚才……刚才我都看到了!你……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是咱们综合科的定海神针啊!”
江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浑身不自在,心说这老狐狸变脸也太快了。
“马科,您言重了,都是为了工作。”江澈想把手抽回来,却被对方攥得更紧了。
“不不不,不一样!”马文-才的眼睛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从今天起,你就是我马文才的亲兄弟!在综合科,不,在整个县委办,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以后有什么好处,我第一个想着你!谁敢让你不痛快,就是让我马文才不痛快!”
江澈听得头皮发麻,他感觉自己不是收获了一个盟友,而是收获了一个黏人的牛皮糖。这绝对是他躺平道路上最大的障碍。
他正想找个借口开溜,马文才却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神情一肃,用一种无比郑重的语气说道:“兄弟,正好,有个天大的好机会,我必须得留给你!”
江澈心里咯噔一下,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只听马文才压低了声音,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充满了诱惑力的声音说道:“县委马上要成立一个材料小组,专门负责起草年底向市委作报告的全年工作总结。这可是周书记亲自盯着的头等大事,县委办所有人都挤破了头想进去。组长是王主任,但具体的执笔人还没定。”
马文才拍了拍江澈的肩膀,眼神灼热:“我已经跟王主任推荐了你!这个主笔的位置,非你莫属!这可是天大的功劳,是你在周书记面前一飞冲天的最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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