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市,市政府大楼。
下午三点,阳光正好,透过副市长王志强办公室的百叶窗,在他那张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投下几道明亮的光斑。光斑里,几粒微尘正悠闲地飞舞。
王志强刚刚结束了一场关于城市新区规划的调度会。会议上,他意气风发,言语间充满了对未来的掌控感。几个局的一把手在他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这种感觉,他很享受。
回到办公室,秘书小刘已经为他泡好了今年的明前龙井。碧绿的茶叶在玻璃杯中舒展,散发出清雅的香气。王志强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浮沫,满意地呷了一口。
一切都很好。
他今年不过四十六岁,已经是这座经济强市的常委副市长,分管着最核心的城建和国土领域。外界普遍认为,他再过一两年,接任市长的可能性极大。从青龙镇那个小小的副手,到今天这个位置,他走了二十年。这二十年,他走得又快又稳。
至于那些过往,早已被岁月和权力冲刷得干干净净,连他自己都快要忘了。林国栋?一个早已化为尘土的名字,一个他成功路上微不足道的垫脚石。
他放下茶杯,拿起一份关于新区土地招拍挂的文件,准备签字。那支价值不菲的派克金笔刚一落到纸上,办公室的门就被轻轻敲响了。
“进来。”王志强头也没抬,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悦。他不喜欢工作的时候被打扰。
门开了,进来的不是他的秘书小刘,而是市府办主任,一个平时见了他总是矮着半个身子说话的中年男人。但今天,这位主任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谄媚,神情有些复杂,甚至带着几分躲闪。
“王市长,”主任的声音有些干,“省里……来了几位同志,想跟您了解一些情况。”
王志强签名的动作停住了,笔尖在文件上留下一个浓黑的墨点。
省里?
他抬起头,眉头微皱。哪个部门的?是省发改委,还是省国土厅?最近哪个项目出了纰漏?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将自己手头所有工作过了一遍,没发现什么问题。
“让他们进来吧。”他放下笔,身体向后靠进宽大的真皮座椅里,双手交叉放在腹部,摆出一副从容的姿态。
门再次被推开。
走进来三个人,两男一女,都穿着最普通的深色夹克,面容沉静,看不出任何身份特征。为首的是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脸上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正是省纪委三室主任李建国。
王志强瞳孔微缩。
他认得这个人。在省里开会时,见过几次。虽然不熟,但他知道,这人是省纪委的一把利剑,专门啃硬骨头。
一股不祥的预感,像一条冰冷的蛇,从他的尾椎骨慢慢向上爬。但他毕竟是久经宦海的老手,脸上没有露出丝毫异样。
“是李主任啊,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他站起身,热情地迎了上去,准备握手,“来我们这儿检查工作,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李建国脸上的笑容未变,却没有伸手。他只是平静地看着王志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折叠好的文件,递了过去。
“王志强同志,我们是省纪委专案组的。根据群众实名举报,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请你跟我们走一趟,配合组织调查。”
没有称呼“王市长”,而是直呼“王志强同志”。
这几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王志强的心口。他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专案组?严重违纪违法?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恐惧,而是荒谬。是谁?是谁在背后搞他?是市里那个盯着市长位置的老对手,还是省里哪个被自己挡了路的人?
“李主任,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收回手,强作镇定,“我王志强为党工作二十多年,一向兢兢业业,两袖清风。这种捕风捉影的诬告,可不能信啊。”
“是不是诬告,组织上会调查清楚的。”李建国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王志强同志,请吧。”
他身后的两名工作人员,一左一右,不着痕迹地站到了王志强身边。这个姿势,不是邀请,而是控制。
王志强的额角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知道,今天这一关,不是靠关系和口才能过去的。他深吸一口气,坐回椅子上,反而冷静了下来。
“好,我配合组织调查。”他说,“但在走之前,总得让我知道,到底是哪件事吧?也好让我有个准备,能把问题跟组织说清楚。”
他在拖延时间,大脑在疯狂地思考对策。只要给他一点空隙,他就能打出电话,联系上自己的保护伞。
李建国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笑了笑,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了一张塑封的照片,轻轻放在了王志强面前的办公桌上。
“你先看看这个。”
照片上,是一张泛黄的便笺纸。上面的字迹,张扬而霸道,每一个笔画都像一把尖刀,深深刺进王志强的眼睛里。
“老张,这笔款子按我说的这么走。”
落款,是“王志强”三个字。
轰的一声,王志强感觉自己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二十年了,他以为这东西早就化成了灰,怎么可能还会出现?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伪造的……这是伪造的!”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利,“这是栽赃陷害!我要见我的律师!”
李建国没有理会他的咆哮。他又不紧不慢地取出了第二样东西,一份忏悔书的复印件。
“这是原青龙镇财政所会计,张文清同志的绝笔。他在信里,详细交代了当年受你胁迫,做假账,陷害林国栋同志的全过程。”
王志强死死盯着那份忏悔书,张文清那清秀的字迹,他认得。信里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击碎了他所有的侥幸。
老张……他不是早就病死了吗?他怎么会留下这种东西?
“不……不可能……”他的身体开始发抖,再也无法维持副市长的威严,整个人瘫软在椅子里,眼神涣散。
李建国看着他,知道火候到了。他打了个手势,身后的一名女同志上前,将一个同样用物证袋密封好的蓝色硬壳账本,放在了桌上。
这个账本,王志强至死都不会忘记。
李建国没有说话,只是戴上手套,将账本翻到了其中一页。那一页,记录着一笔救灾款的支出。支出凭证上,林国栋工整的字迹旁边,是他龙飞凤舞的批条和签名。
“王志强同志,”李建国的声音第一次变得冰冷,“这本原始总账,是从你家老宅的枯井里找到的。你的签名,我们已经请了省厅的笔迹专家进行鉴定。现在,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王志强呆呆地看着那本账本,看着上面那个刺眼的签名。
枯井……
他想起来了。二十年前的那个雨夜,他就是在这本账上签的字。后来,他让张文清把账本处理掉,张文清骗他说烧了,原来……原来他偷偷藏了起来!
所有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被这本从二十年黑暗中重见天日的账本,彻底摧毁。
他想起了林国栋被带走时,回头看他的那个眼神,平静,却充满了失望。
他想起了张文清临死前,托人带给他的那句话:“人呐,做了亏心事,晚上会睡不着觉的。”
他想起了这二十年来,每一次午夜梦回,都会被那个雨夜惊醒的恐惧。
原来,报应不是不到,只是迟到了二十年。
“呵呵……呵呵呵……”王志强突然低声笑了起来,笑声嘶哑,像是破旧的风箱在拉动。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他抬起头,看着李建国,眼神里再无一丝一毫的嚣张与侥幸,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
“我交代……我全部交代……”
他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木偶, slumped 在椅子上。一颗冉冉升起的政坛新星,在这一刻,彻底陨落。
李建国对着身后的两名工作人员点了点头。
两人上前,一人拿起桌上的茶杯,另一人拿起王志强刚签了一半的文件。他们动作麻利,将办公桌上所有属于王志强的私人物品,一件件清空。
整个过程,安静而迅速。
当王志强被一左一右“搀扶”着走出办公室时,外面的大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有震惊,有疑惑,有幸灾乐祸,也有兔死狐悲。
王志强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他知道,从他走出这扇门的这一刻起,他不再是那个前途无量的王市长,而是一个等待审判的阶下囚。
消息像插上了翅膀,在短短几分钟内,传遍了整栋市政府大楼,并以更快的速度,向着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扩散。
而此时,远在青阳县委大院的江澈,对这一切还毫不知情。他正靠在书记办公室的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周易》,借着给领导茶杯续水的功夫,研究着今天的卦象。
“嗯……‘潜龙勿用’,看来今天宜静不宜动,适合摸鱼。”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刚准备闭上眼睛假寐一会儿,书记办公室的红色电话,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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