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邓芝奉蜀主刘禅之命,自永安登船东下,昼夜兼程,抵江陵后片刻不歇,换乘轻舟快舸,顺大江直驶建业。
及至东吴朝堂,邓芝举止端肃,将蜀汉国书与礼单郑重呈于东吴大帝孙权御前。
孙权展阅礼单,见其上所列:
大宛汗血宝马十数匹,光润如水的蜀锦百匹,新铸五铢钱数百万贯,更有南中进献的翡翠玉璧、红玛瑙雕件等奇珍数十件。
饶是孙权富有四海,也不由得龙颜大悦,当即传旨:
“邓尚书(邓芝时任蜀汉尚书)远来辛苦,乃上邦贵使,当以上宾之礼待之!”
邓芝依礼作揖,朗声道:“吴大帝在上。昔年汉吴两国,歃血为盟于江畔,誓约共伐曹贼,同分其土,至今已逾十二载。此盟约煌煌,不知陛下可曾忘却?”
孙权捋须长笑,目光深邃:“孤与孔明、玄德(刘备)共立之盟,铭刻于心,岂敢忘怀?不知贵国此番遣使,有何见教?”
邓芝正色道:
“今我大汉,承天命,举义兵三十万,将于潼关、襄樊两路并进,直捣曹魏中原腹心!特来恳请吴大帝,践履前盟,遣一上将提劲旅,兵锋直指魏国合肥、寿春一线!
吴军无需死战攻坚,只需陈兵淮上,牵制魏国徐州兵马,则魏国首尾不能相顾。待功成之日,徐州膏腴之地,自当归于东吴!”
孙权闻言,眼中精光一闪,抚掌道:
“合肥、寿春,乃孤心腹之患,当年张辽竖子,凭此二城阻孤大军,逍遥津之辱犹在眼前!今若能与上国东西呼应,三面夹击,纵使曹叡、司马懿、满宠之辈有三头六臂,也难逃覆灭!此议,孤深以为然!”
他话锋一转,显出帝王心术,“然军国重事,非孤一人可决,容孤召集群臣,详加议定。贵使且安心驿馆歇息,不日即有答复。”
当夜,孙权于宫中设下盛筵,山珍海味罗列,吴地佳酿飘香,更有建业最负盛名的舞姬献上曼妙歌舞。东吴重臣作陪,极尽优容地款待邓芝一行。
魏国洛阳·太极殿。
几乎在邓芝踏入建业的同时,千里之外的魏都洛阳,气氛已如绷紧的弓弦。太尉司马懿刚自辽东凯旋,风尘仆仆抵达平原郡,惊闻蜀国大举入寇的警报。
立刻做出决断:命骁将夏侯霸为监军,统领平叛主力于平原郡休整待命;自己则仅带少数亲随精骑,星夜兼程,驰回洛阳面圣。沿途之上,他更不忘命人大肆宣扬辽东大捷——斩杀公孙渊、平定襄平的功勋,以振作沿途军民之心。
四日后,魏帝曹叡高踞于雕龙金漆御座之上,面色阴沉。殿下文武百官屏息肃立,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曹叡将手中一叠厚厚的边报重重拍在案上,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据诸路探马急报!蜀寇倾国而来,号称数十万之众,兵分两路,欲自潼关、襄樊叩我中原门户!国难当头,众卿有何退敌良策,速速奏来!”
大将军曹爽看着堆积如山的军情文书,面露愁容,一时不知从何入手。太尉司马懿却已疾步上前,声音沉稳:
“陛下,容臣一观!”他接过内侍递上的文书,一目十行,飞速阅览。越看,他眉头锁得越紧,额角甚至渗出细密汗珠。阅毕,他猛地跪伏于御阶之下,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陛下!臣综览各方军报,此次蜀寇来势,绝非寻常袭扰!其兵力之盛,当在二十万至二十五万之间,必是倾国之力,其志非在割地,实欲一战覆灭我大魏社稷!此乃存亡之战,陛下明鉴!”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曹叡脸色骤白,群臣更是面如土灰,殿内一片死寂。
司马懿深吸一口气,继续奏道:
“然陛下勿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幸赖天佑大魏,臣已平定辽东,携胜师回朝!若蜀寇趁臣远征未归之际发难,则危矣!
而今,我军新得新野、宛城两捷(指四年前抵御诸葛亮北伐之战),又平辽东巨寇,士气正锐,军威赫赫!虽辽东之师略有疲敝,然此部不过数万。
我大魏带甲之师,何止三十万?足以御敌!”他目光炯炯,条陈方略:
“臣请命:令大将军曹爽、雍州刺史郭淮,率精兵固守潼关天险,坚壁清野,不得浪战!臣则亲率邓艾、王凌等将,南下进驻新野、宛城,以抗诸葛亮主力!
此外,当火速遣一能言善辩之重臣,持厚礼出使东吴,面见孙权,许以重利,务必说服其按兵不动,或与我结盟!如此三管齐下,则危局可解!”
侍中贾充、老臣高柔、散骑常侍钟会等纷纷出列附议:“太尉之策,老臣而谋断,臣等附议!”
曹叡紧绷的心弦稍松,当即决断:
“准太尉所奏!太尉旬月间荡平襄平,功在社稷!今加封为车骑将军、护国太师,赐锦缎千匹,钱百万贯,良田百顷,洛阳、邺城、许昌府邸各一座!”
司马懿深深叩首:“陛下隆恩,臣虽肝脑涂地,亦难报万一!”
一旁的曹爽,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暗忖这些赏赐终将落入司马氏囊中。他却不知,司马懿回府后,即刻命人将大部赏赐悄然散出——或结交朝中清望重臣,或馈赠统兵宿将,或厚恤阵亡士卒家属……此乃后话。
曹叡随即点将:“着大司农桓范为正使,黄门侍郎邢贞为副使,携黄金千两、锦绣百匹,即日启程,出使东吴!”
五日后·建业·吴宫大殿。
孙权再次召集群臣,商议是否履约助蜀攻魏。他站在巨大的淮泗舆图前,手指反复摩挲着合肥、寿春的位置,目光灼热。
此地是他除荆州外最大的执念——“守江必守淮”,若能得此淮上重镇,则建业屏藩巩固,无惧魏骑南下。
就在孙权心驰神往之际,一直沉默的大都督陆逊,手持玉质笏板,缓步上前。
他并未直接谏言,而是以手中玉笏,轻轻敲击大殿中央支撑穹顶的蟠龙青铜巨柱,发出“铛…铛…”的清越回响。
他目光低垂,似在自语,又似在警示:“三足而立,其势如鼎,稳若泰山。若折其一足……” 言及此,他停下敲击,抬眼望向孙权,“则鼎覆,玉石俱焚矣!”
这金石之音与寥寥数语,如同惊雷在孙权耳边炸响!他猛然从夺取徐州的幻梦中惊醒,冷汗瞬间浸透内衫。是啊!三足鼎立方是平衡之道!若贪图徐州,助蜀灭了魏国,下一个被鲸吞蚕食的,不就是被蜀汉从西、北、南三面包围的东吴吗?
侍中张休(张昭之子)立刻领会陆逊深意,出列奏道:
“主公明鉴!大都督金石之言,切中要害!助蜀灭魏,实乃引虎驱狼,自毁长城!臣以为,当明面应允邓芝,使其麻痹,待蜀军主力尽出与魏国鏖战正酣之际,我东吴出其不意,挥师西进,直取荆州!此方为存国拓土之上策!”
太子左辅都尉诸葛恪亦进言:
“张侍中之策甚善!然具体用兵,还需周密部署:可令孙桓将军明面上集结兵马于广陵,扬言攻徐,实则暗藏精锐于江夏、柴桑一线。待蜀魏战至胶着,荆州空虚,我水陆大军便可顺流而上,直取江陵、公安!”
孙权眼中精光四射,拍案道:“好!二卿之策,深得孤心!明日宣邓芝入宫!”
翌日·吴宫。
孙权满面春风地接见邓芝:
“贵使久候了!孤已与群臣议定,吴汉盟约,重于泰山!十日后,孤即遣安东将军孙桓,统兵十万,兵发广陵,剑指徐州!今既再结盟好,又蒙上国厚赠珍宝,孤心甚愧。
为表诚意,十二日后,我东吴水师将满载今年新收夏粮八十万担,溯江而上,直抵江陵,以资贵军北伐之需!” 言罢,命内侍捧出一只紫檀木匣,“此乃南海所产明珠一匣,颗颗圆润如鸽卵,光华夺目,聊表寸心,还望贵使转呈汉皇陛下。”
邓芝见孙权不仅爽快答应出兵,更主动赠以天价军粮与稀世珍宝,喜出望外,连忙拜谢:“吴大帝信义昭着,慷慨重诺!外臣代我主及北伐将士,深谢陛下厚谊!此情此意,必当奏报天子,永志不忘!”
当夜,孙权再设华宴,吴宫佳酿如泉,歌舞彻夜不休。
邓芝及随行使团,尽醉方归驿馆。殊不知,在这觥筹交错、宾主尽欢的帷幕之下,一场针对盟友的致命偷袭,已然在东吴君臣的密谋中悄然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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