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华村这几日,仿佛连空气里都浸着淡淡的甜意。赵四爷要在村里设蜂箱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飞遍了家家户户。田间地头,屋檐树下,人们碰面时的话题,总绕不开那即将到来的甜蜜产业。
听说了吗?赵四爷应下了,要在村里好几处地方放蜂箱呢!
可不是嘛!老族长和里正都点头了,说到时候收的蜜,除了林家那份,剩下的都是村里的,年底分红又能多一笔了!
“听赵四爷说,咱们村里这些新菜的花蜜都是佳品,值不少钱呢!
真的啊?那我到时可得先买一些,好蜜可是抢手得很,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
哎呦,光是想想那灵果树的花蜜,我这心里就跟揣了蜜罐子似的!
还有那亚麻花蜜、莲花蜜呢!那亚麻花蜜可是稀有品,说只有几个地方才有,还没咱们这里这么好呢!那太空莲蜜,也是别处都没有的。咱们村这日子,真是越过越甜了!
那都是留园小东家们的产业,这么好的花蜜能分给咱们?
留园的那些小东家什么时候小气了?别的不说,果果那小囡囡就大气得很,昨天我听说她院子里种的生菜可以包肉吃,就特意拿着鸡蛋去找她换,小囡囡二话没说,就给了我一篮子的生菜,别说,真跟咱们自己种的不一样,可嫩了!
哎呦,还有这事儿?!不过想想也是,林家、李家和刘家的娃娃们真是不小气,去年留园才建没多久,年底就分灵鱼和莲藕给我们了!估计啊,这花蜜也问题不大!
绝对没问题,我听说村里原本为了感谢赵四爷这次的贡献,本是要给他多记几分贡献分的,谁知老人家说不要贡献分,只要到时林家的灵果蜜、亚麻花蜜、太空莲蜜都给他一小罐就成,连蜂箱蜜蜂他都全包了,不要村里掏一分钱!老族长和林里正笑呵呵地同意了!
哦,那我们也多做贡献,把菜种得更好,开更多更好的花,那肯定也能换到好蜜!
村民们脸上洋溢着朴实的笑容,一边忙着手里的活计,一边憧憬着蜂飞蝶舞、蜜糖流淌的好光景。这突如其来的喜讯,像一阵温润的夏雨,滋润着每个人的心田,连带着田埂上的野花,似乎都开得更艳了些。
在这片弥漫全村的欢喜之中,王大力家和黄豆爷爷家更是喜上添喜,处处张灯结彩,两家人忙进忙出的,为即将到来的婚礼做最后的准备。黄豆荚是黄豆爷爷的二子,也是他与林守业、尤一手这三位老兄弟家中最后一个未成婚的男丁。
当年三人同时丧妻,互相扶持着走过最艰难的岁月,将各自的孩子拉扯成人,这份情谊早已超越了寻常邻里。如今老兄弟家的孩子要成家立业,这桩婚事,自然引得三家上下格外重视,人人都想出一份力。
林家的女眷们几乎倾巢而出,郑秀娘、张青樱带着王冬雪、林秀茹往来穿梭;李货郎家的林守英、李文慧、江依心、孙嘉陵也是忙前忙后;尤一手更是带着三个女儿尤菜、尤茶、尤香,将油坊里新榨的好油大罐大罐地往王家送,说是给喜宴添香。院子里,裁红剪绿,蒸糕制饼,笑语喧阗,好不热闹。
小果果也被这喜庆的气氛感染,迈着小短腿跟在王冬雪身后,像个小尾巴。她与即将出嫁的王小花姑姑很是亲厚,这多半是因着冬雪姐姐的缘故。此刻,她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小篮新摘的、带着露水的鲜花往布置好的新房里放,说是要给新娘子。
就在这一片忙碌与欢腾中,田大磊领着妻子叶小苗和一对双生儿子田胜利、田凯旋到了。叶小苗初来乍到,眉眼间还带着几分局促与疏离,双手不自觉地绞着衣角。然而,平华村的女眷们仿佛没看见她的生分似的。
杨春草第一个迎上去,自然地挽住她的胳膊,笑容温婉:可算把弟妹盼来了!我叫你可好?你跟大磊一样,叫我春草嫂子吧,我丈夫王大力跟你家大磊是好兄弟。大磊兄弟常夸你手巧呢,你来得正好,我正愁人手不够呢,快来帮我瞧瞧这喜帐的样式!不等叶小苗推辞,就被拉到了忙碌的妇人堆里。
待喜帐完成,叶小苗还来不及退回自闭羞涩状态中里,郑秀娘又走过来,轻轻塞给她一把精巧的剪刀:小苗妹子,你手巧,来帮我剪几个喜字。你叫我秀娘姐就行,我家男人跟大磊兄弟也熟得很。
叶小苗跟郑秀娘坐在一起,两人一边商量一边把红喜字都剪好了。林守英端着一杯温热的茶水过来,小苗,喝点茶,你这红喜字剪得可真好看!
待叶小苗小口小口抿了小半杯茶水,林守英又递过一盆发好的面团:听大磊说,你做面食可有一手,正好,咱娘儿几个把这喜饼的面揉了,我们村的喜饼可好吃了,是油酥合欢饼,镇上卖得最好的那家,就是从我们这儿学去的呢!
张青樱、江依心、李文慧也都围拢过来,纷纷招呼道:小苗姐,我们一起来做喜饼,这是做好的馅儿,豆沙芝麻的之前做得多,大家都爱这个,今年咱们莲子也大丰收,再做个莲蓉馅儿的吧?你觉得咋样?
叶小苗思路不自觉地跟着她们走,毫无察觉已经把心里话自然地说出来了:莲蓉馅儿的也好吃!
直爽的孙嘉陵拍掌笑道:小苗姐,太好了,咱俩的口味一样,我就更喜欢莲蓉馅儿!文慧,以后我就不是少数派了,有小苗姐跟我一队了!大家一听,不禁笑起来,连叶小苗也不自觉地跟着笑了起来……
这样,你一言,我一语,活计一件件自然地递到她手中,信任与亲近也一点点传递过来。没有刻意的寒暄,没有好奇的探问,只有家人般的熟稔与倚重。
叶小苗起初还有些手忙脚乱,渐渐地,在那此起彼伏的欢笑声、商量声中,在那专注的穿针引线、揉面剪纸里,她紧绷的肩颈不知不觉放松下来,嘴角也漾开了一抹真心的、浅浅的笑意。这里,没有审视的目光,没有复杂的算计,只有扑面而来的、让她心安的热闹与真诚。
比起母亲的含蓄,田胜利和田凯旋哥俩的则要迅速和彻底得多。
他们跟着父亲一到平华村,刚进入王大力家,小暖男王宝生就热情地打招呼:哥哥们好,我是宝生!我爹说你们是我的哥哥,太好了,我也有哥哥了!跟小鱼儿一样了!哥俩儿还没弄清楚小鱼儿是谁,王宝生就一手牵一个,哥哥,走,我们去找果果,今天轮到我跟果果一起遛马了!
田胜利和田凯旋还在努力理解是他们知道的那个意思吗,就被带进了果果家。
一进果果家的小院,那匹神气的小马驹哒哒地凑过来,用温热的鼻子轻轻触碰他们的小手,就把哥俩惊得瞪大了眼,动都不敢动。哥哥,这是红枣哦,不要怕,红枣跟你们打招呼呢!小主人果果和王宝生一样热情,一人牵一个哥哥去认识她院子里的小动物们:
那两只一粉一黑的小猪崽,仿佛能听懂人话,果果一声乖乖,带哥哥去看看小鸭子,它们就哼唧着在前面带路,直接往鸭子的小池子走……池子里色彩斑斓的灵鱼、胖头傻脑却异常灵活的胖头鱼,精神奕奕吃着青菜叶的小兔子……全都让他们看得目不转睛。
这还只是开始。黄义、林怀远、林睿、李有金等这群半大少年,很快就把这对外来的小兄弟纳入了自己的。带他们去刘家射箭、玩弹弓,手把手地教他们瞄准;还领着他们去玉米地,看那已然结棒、顶着红缨的玉米秆,讲述着收获的期待。
田家兄弟何时见过这般新奇有趣的玩法?不过半日功夫,便已成了这群孩子忠实的小尾巴,脸上的笑容比天上的日头还灿烂。
刘长康射箭最准,他一边教田家兄弟射箭,一边说:我爹更厉害,箭无虚发,天上飞的鸟都能射下来!田胜利听了,也说:我爹也很厉害,他打败了好多敌人呢!田凯旋也点头认同。
当然,田伯伯是大英雄,我们都知道。我都想跟田伯伯学武艺呢!林怀远一直崇拜军人,对岳奕谋和田大磊满怀敬意。
对,田伯伯和岳将军都是英雄,是我们的榜样!少年们都纷纷说。田家兄弟听了,欢喜得脸蛋红通通的!
暮色四合,忙碌了一天的众人围坐在王家宽敞的院子里。几张方桌拼在一起,上面摆满了各色菜肴——有杨春草做的香煎菌菇灵鱼,有孙嘉陵拿手的辣味拌菜,有江依心做的喷香藕盒,有李文慧炖的白菜豆腐锅,郑秀娘做的虎皮蛋红烧肉,自然少不了前几天大受欢迎的、用果果院里的生菜紫苏包着的烤肉……许多菜式,都是叶小苗和孩子们从未见过、更未尝过的。
大家热情地给叶小苗母子夹菜,介绍着每道菜的来历和妙处。叶小苗看着身边这些相识不过一日,却待她如至亲的妇人们,看着桌上这琳琅满目、香气四溢的饭菜,再看看一旁早已和村中孩童打成一片、吃得满嘴油光、笑声不断的一双儿子,她只觉得心头那股积压多年的寒意与孤寂,正被这平华村温暖的晚风与浓厚的人情味,一点点地吹散、融化。
她悄悄侧过脸,望了一眼身旁吃得欢快的丈夫田大磊,在他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感动与笃定。她低下头,小口尝了尝那清爽的菜包肉,一股陌生而又令人眷恋的暖流,蓦地涌上心头,眼眶微微发热。这里,或许真的可以成为他们梦寐以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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