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学明退出去后,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带上,发出一声微弱的“咔哒”声。
这声音仿佛一个开关,瞬间切断了陆远脸上所有温和谦恭的表情。他没有回到办公桌后,而是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
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区委大院里几盏昏黄的路灯亮着,将那棵老梧桐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在地上张牙舞爪。
原来如此。
陆远在心里轻轻吐出这四个字,胸中没有愤怒,也没有惊惧,反而升起一股冰冷的、近乎于愉悦的通透感。
就像一个顶级的棋手,在看似杂乱无章的棋盘上,终于洞悉了对手那步石破天惊的妙手。
孙德海,这位笑呵呵的大背头书记,下的不是围棋,不是象棋,他下的是一盘借刀杀人的“三国杀”。
他自己是主公。
那个贪得无厌、甚至可能已经开始失控的小舅子王建国,就是反贼。
而他陆远,就是那张被递出来的、锋利无比的【杀】。
孙德海不是在考验他,也不是在给他下马威。他是在“用”他。
用他这把没有本地根基、却被市委书记镀过金的“外来之刀”,去砍掉王建国这个已经严重威胁到他政治生命的“自家之贼”。
陆远几乎能清晰地在脑海中勾勒出孙德海的算盘。
如果他陆远,像前几任一样,被王建国这颗钉子崩掉了牙,干得灰头土脸,那么孙德海可以摊开手,一脸无奈地向市委汇报:“赵书记啊,不是我不想干,您看,您派来的得力干将都束手无策,可见问题有多复杂。这事,得从长计议。”
责任,被推得一干二净。陆远的能力,则会受到所有人的质疑,从此被打上“眼高手低”的标签,再难有出头之日。
如果他陆远,凭着一股初生牛犊的冲劲,真的用雷霆手段把王建国给办了。那更好。
孙德海会第一时间站出来,痛心疾首地表示“支持区政府依法办事”,甚至会上演一出“挥泪斩马谡”的苦情戏,给自己捞一个“大义灭亲”、“铁面无私”的好名声。
而所有得罪人的脏活累活,都是陆远干的。那些被触动利益的钉子户、那些盘根错节的本地关系,都会把仇恨记在陆远头上。
到那时,他孙德海不仅甩掉了小舅子这个巨大的政治包袱,还能将“打通纺织路”这份沉甸甸的政绩,稳稳地收入囊中。
至于陆远这把刀?用完了,自然是丢到一边。一把沾了血、还惹了一身骚的刀,谁会喜欢?
一石二鸟,滴水不漏。
无论陆远成功还是失败,他孙德海都立于不败之地。
“高,实在是高。”
陆远低声自语,嘴角反而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意。
他从不畏惧对手的强大,只厌烦对手的愚蠢。孙德海这盘棋,让他感觉到了久违的兴奋。
只是,孙书记似乎算错了一件事。
刀,是有自己的意志的。
尤其是当这把刀,也想当持刀人的时候。
陆远回到办公桌后,没有急着去思考如何对付王建国,而是拿出一张白纸,在最上面写下了“孙德海”三个字。
他开始思考另一个更深层次的问题:为什么?
为什么孙德海非要在这个时候,用这么复杂的一招,来对付自己的小舅子?
仅仅是因为贪婪吗?
如果只是贪婪,以孙德海在东林区经营多年的能量,有无数种更温和、更隐蔽的方式来敲打和安抚。他完全没必要把刚到任的自己推到风口浪尖,这本身就存在着不可控的风险。
唯一的解释是,王建国这颗钉子,已经不仅仅是贪婪,他已经“失控”了。他身上,一定藏着比拆迁款更让孙德海恐惧的东西。
是什么东西,能让一个区委书记,不惜冒着风险,也要“借刀杀人”来清理门户?
答案呼之欲出。
是足以毁灭他政治生命的把柄。
王建国这颗钉子,扎在纺织路上,更扎在孙德海的命门上。
想通了这一层,整盘棋局在陆远眼中豁然开朗。
孙德海想用他,他又何尝不能利用孙德海?
孙书记想看戏,想看他这把刀如何去砍人。
那好,我就演给你看。
不但要演,还要演得全套,演得精彩,演得让你孙书记欲罢不能,只能坐在观众席上,眼睁睁地看着剧情,朝着他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陆远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拨通了区府办主任钱学明的号码。
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起,钱学明恭敬的声音传来:“陆区长,您有什么吩咐?”
“学明主任,还没休息吧?辛苦一下,来我办公室一趟。”陆远的声音平静而温和。
不到三分钟,钱学明就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了门口,脸上带着一丝忐忑。他不知道这位新领导深夜叫自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陆区长。”
“坐。”陆远指了指沙发,亲自给他递过去一杯热水。
钱学明双手接过,屁股只敢沾半个沙发。
“学明主任,今天下午在纺织路,孙书记的一番话,让我感触很深啊。”陆远开口了,脸上又挂上了那种【谦虚的学生】的表情。
“孙书记对您期望很高。”钱学明只能顺着说。
“是啊,期望很高,压力也很大。”陆远叹了口气,身体前倾,用一种推心置腹的语气说道,“我晚上翻来覆去地想,孙书记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是对我的信任,我绝不能辜负。光有决心还不行,还得有方法。我想了一晚上,觉得第一步,我们得先把姿态做足。”
“姿态?”钱学明有些不解。
“对,姿态。”陆远点点头,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孙书记是我们的班长,是主心骨。我们做任何工作,都必须要在书记的坚强领导下进行。所以,我想请你帮我起草一份文件。”
“您说,您说。”
“文件就叫《关于在孙德海书记坚强领导下,攻坚克难,誓要打赢纺织路改造工程的决心书》。”陆远一字一句,说得异常清晰。
钱学明听到这个标题,眼皮就是一跳,手里的茶杯都晃了一下。
这标题……也太直白了吧?简直就是把孙书记架在火上烤。
陆远仿佛没看到他的异样,继续说道:“内容上,要突出三点。第一,要深刻阐述纺织路改造工程的重大意义,这是市委的重托,是全区人民的期盼。第二,要详细回顾过去三年,我们区里为了这个项目付出的巨大努力,特别是要点出前几任指挥长,他们呕心沥血,鞠躬尽瘁,为我们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要把他们的难处,遇到的阻力,写得具体一点,详细一点。”
钱学明越听,心越沉。把前几任的失败和困难写得越详细,不就越反衬出这块骨头有多难啃吗?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陆远看着钱学明,眼神变得格外真诚,“要用大部分篇幅,来写我们对孙书记的依赖和仰仗。要写,我们新班子,特别是像我这样的年轻干部,经验不足,能力有限,只有紧紧依靠在以孙德海同志为核心的区委周围,才能披荆斩棘。要请求孙书记,为我们这次攻坚行动,亲自挂帅,担任总顾问,为我们指明方向!”
“嘶——”钱学明倒吸一口凉气。
他终于明白了。
这位年轻的区长,根本不是什么谦虚的学生,他这是要给孙书记送上一顶最高、最重、也最结实的帽子!
你不是想让我当主角吗?好,我先把你捧成总导演、总编剧、总制片人!
你不是想在幕后看戏吗?我直接把你请到台中Y,聚光灯打在你身上,让你亲自来“指明方向”。
这哪是决心书,这分明是一份“军令状”,一份把孙德海和整个项目死死捆绑在一起的“投名状”!
“陆……陆区长,这么写,孙书记那边……”钱学明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孙书记高风亮节,心系大局,肯定会支持我们的工作的。”陆远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学明主任,你是老同志,笔杆子硬,这件事交给你,我放心。明天上午上班前,我要看到初稿。这第一炮,我们一定要打得又响又亮,要让全区干部群众都看到我们的决心,看到孙书记的魄力!”
钱学明走出区长办公室的时候,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浸湿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房门,仿佛里面坐着的不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而是一个在官场浸淫了几十年的老狐狸。
他原以为东林区来的是一条过江龙,现在才发现,这可能是一头披着羊皮的史前巨鳄。
办公室里,陆远重新坐回椅子上,脸上波澜不惊。
他知道,这封“决心书”送上去,孙德会就算心里再憋屈,表面上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因为陆远通篇都在“歌颂”他,“仰仗”他,他要是反对,就是不支持工作,就是没有领导担当。
这叫阳谋。
孙德海想让他当一把刀,那他就先把孙德海变成自己的“刀鞘”。
刀不入鞘,如何杀人?
【系统剧本《将计就计》已开启。】
【当前扮演角色:【忠诚又为难的下属】。】
【主线任务:让持刀者,为刀所伤。】
【新手礼包已发放:获得技能卡【滴水不漏的报告】。】
陆远看着眼前的系统界面,关掉了它。
他不需要什么技能卡。
因为从现在开始,他,就是剧本本身。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司机小陈的号码。
“小陈,明天早上七点半来接我。”
“好的陆区长,去区委大院吗?”
“不。”陆远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我们去纺织路。吃一碗那里的豆腐脑,然后再去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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