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变得极其简单。
清晨,思思会在溪边静坐,感受水汽的微凉,收敛周身无意间逸散的寒气。午后,偶尔会在院中翻阅芍药从镇上淘来的、关于草药或奇闻异志的旧书册。更多时候,她只是沉默地望着竹林深处,目光空茫,仿佛穿透了层层叠叠的翠色,投向某个不知名的远方。寻找并未停止,只是暂时搁浅在这片名为“歇息”的港湾。芍药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下,每日精心打理着小院,烹煮些简单的饭食。
这一日黄昏,夕阳熔金,将溪水染成暖橘色。思思沿着溪边一条踩出来的小径缓缓散步,晚风带着溪水的凉意和竹林的清气拂过面颊。她享受着这难得的、近乎麻木的平静。
忽然,她的脚步顿住了。
离小径不远,靠近竹林边缘的一处茂密草丛,似乎有异常的动静。不是鸟兽,更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在极其微弱地挣扎。一股极其淡薄、却带着浓重腥甜和腐烂气息的血腥味,被晚风裹挟着,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
思思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本不欲多管闲事,清水镇鱼龙混杂,死伤是常态。但那挣扎的动静太过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带着一种濒死的绝望,竟莫名地牵动了她冰封心底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
她脚步一转,无声地拨开半人高的杂草,向那处靠近。
草丛深处,景象触目惊心。
一个身影蜷缩在潮湿的泥地上,几乎与周围的枯枝败叶融为一体。他身上的衣物早已破烂不堪,浸透了暗红发黑的血污和泥泞,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和质地。裸露在外的皮肤——手臂、脖颈、甚至部分脸颊——没有一寸是完好的!新旧的伤痕层层叠叠,纵横交错:有利器切割的深可见骨的豁口,边缘皮肉翻卷;有被重物击打后留下的青紫肿胀,皮下淤血狰狞;更多的是仿佛被野兽利爪反复撕扯过的痕迹,皮开肉绽,深的地方甚至隐约可见森白的骨头!有些伤口已经化脓腐烂,散发着恶臭,引来几只绿头苍蝇嗡嗡盘旋。他像一件被彻底撕碎、又被随意丢弃的破布偶。
那人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身体极其微弱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得不成调子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却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生命的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断绝。
思思站在几步之外,静静地看着。那双冰封的眸子里,映着这具残破不堪的躯体,依旧是一片深潭般的平静,没有怜悯,也没有厌恶。只是,当她的目光扫过那人破烂衣袖下露出的一截手腕时,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蜷缩了一下——那手腕瘦骨嶙峋,布满了伤痕,却依稀能看到骨骼的形状,有种奇异的熟悉感……像什么呢?她一时想不起。
恻隐之心?谈不上。或许只是这具身体散发出的浓烈死亡气息,勾起了她心底一丝对“消失”二字的冰冷共鸣。又或许,只是这清水镇黄昏的片刻安宁,让她冰封的心湖裂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
“芍药。”她清冷的声音打破了草丛里的死寂。
一直默默跟在不远处的芍药立刻上前:“小姐?”
“把他弄回去。”思思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吩咐搬一件家具。
芍药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任何疑问。她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狰狞的伤口,试图将那重伤之人扶起。那人轻得可怕,像一捆没有重量的枯柴。芍药背起他,步履沉稳地往回走,浓重的血腥和腐臭味几乎让她窒息,但她面色如常。
回到小院,芍药将人安置在偏房一张临时铺了干净粗布的木榻上。思思走了进来,示意芍药退开。她站在榻边,垂眸审视着这具残破的躯体,如同最冷静的工匠评估一件损毁严重的器物。
她缓缓抬起手,五指纤长白皙,与榻上污秽血腥形成刺目的对比。指尖微动,不见繁复咒诀,只有一股精纯到极致的、带着幽蓝光泽的寒冰灵力,如同最柔和的月光,自她指尖流淌而出,轻柔地笼罩住榻上之人。
极致的寒意瞬间渗透进那些狰狞的伤口,并非冻结,而是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强行凝固住奔流的鲜血,麻痹剧烈的痛楚神经。同时,寒气刺激着伤者自身残余的生命潜能,如同冰封下被强行唤醒的微弱生机。
幽蓝的灵光如同水波,在那些恐怖的伤口上流淌、渗透。翻卷的皮肉边缘被一层薄薄的、晶莹的冰晶覆盖,瞬间止住了脓血;深可见骨的创口内部,坏死的组织在寒气下迅速萎缩、脱落;青紫肿胀的淤痕在低温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这过程极其耗费心神,需要施术者对灵力有着毫厘不差的精准控制。思思的面色依旧平静,只有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昭示着这看似轻松的治疗实则并不容易。
随着表层最严重的伤势被冰灵之力强行稳定、清理,榻上之人原本微弱得几乎消失的呼吸,竟然奇迹般地变得稍微清晰了一些,虽然依旧细若游丝,却不再是随时会断绝的模样。
思思的目光,也随着治疗的深入,逐渐从那些可怖的伤口,移向了他的面容。
那张脸同样饱受摧残,肿胀变形,布满血污和泥垢,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颧骨处一道深可见骨的爪痕斜斜划过,鼻梁似乎也断了,嘴唇干裂乌紫。唯有紧闭的眼睑轮廓,依稀能看出原本清隽的线条。
就在思思的灵力流转至他脖颈处,试图清理一道深陷的勒痕时,她的指尖无意间拂开了他黏在颈侧、沾满血污的几缕枯槁发丝。
露出了耳后一小片相对完好的皮肤。
那片皮肤极其苍白,甚至带着久不见天日的透明感。而就在这片苍白的皮肤上,靠近耳根的地方,赫然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形状奇特的印记!
那印记极其细微,颜色极淡,若非思思目力惊人且离得如此之近,几乎难以察觉。它并非刺青,更像是一种天生的、淡褐色的胎记,形状……像一瓣被风微微吹卷的竹叶!
轰——!!!
一股无形的惊雷,毫无征兆地在思思的识海中炸响!她所有的动作,指尖流淌的幽蓝灵光,甚至呼吸,都在这一瞬间彻底凝固!
青丘小院的天井里,晨光熹微。那个青衫少年微微侧着头,在廊下轻声诵读着书卷。阳光穿过檐角,恰好落在他耳后,映照出那枚极其微小、形状独特的淡褐色印记——一瓣被风微微吹卷的竹叶!她曾无意间瞥见过一次,当时只觉得那印记生得巧妙,像一件天然的艺术品,便记在了心里。后来收到那带着草木冷香的“安否”花笺,笺角也总印着同样的竹叶暗纹……
是他!
那个她踏遍千山万水、几乎绝望也要寻找的人!
涂山璟!
“璟?!”
一个破碎的、完全失控的、带着极致震惊、难以置信、以及某种近乎崩溃的颤抖的音节,如同被冰锥狠狠凿碎,猛地从思思死死咬住的唇齿间迸发出来!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桌案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指尖那精纯运转的冰系灵力瞬间紊乱、逸散,在空气中凝结出细碎的冰晶,簌簌落下。震惊、狂喜、心痛、暴怒……无数种激烈到极致的情感如同失控的洪流,在她眼中疯狂地翻涌、碰撞!冰封了太久太久的心防,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芍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思思从未有过的失态惊得目瞪口呆,手中的水盆“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水花四溅。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榻上那面目全非、气息奄奄的人,再看看自家王姬那仿佛天塌地陷般的神情,一个让她浑身冰冷的念头浮现出来——难道……是他?!
偏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榻上之人那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证明着他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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