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之外,债主们仍在围门,日夜喧嚣,咒骂与砸门声如同永无止息的暴风雨,将昔日繁华的李府困成孤岛。
歇息了两日,恢复些许精神的李公甫,深知自己已无退路。
是夜,他与李瓶儿换上仆役的粗布衣裳,用头巾包住头脸,从后门悄然潜出,一路仓皇躲藏,赶往临湖集。
临湖集内,二人甫一踏入洪武钱庄那气派非凡的门厅,李公甫便顾不得喘息,向堂前的朱大榜道明来意,只是隐去了被劫详情,只言资金周转急需巨款。
“借贷?”
朱大榜笑容可掬,眼神却精明地扫过二人虽狼狈景象,“不知员外需借多少?可有抵押?”
李公甫一咬牙,报出了那个让他自己都心惊肉跳的数字。
“需六万贯!我愿以大名府城内所有铺面、城外三百亩水田、连同祖宅地契一并作抵押……”
“六万贯?!”
朱大榜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倒吸一口凉气,仿佛听到了海外奇谈,那颗胖硕的脑袋摇得如拨浪鼓。
“哎呦我的李员外!您莫不是昨夜没睡醒,或是专程来消遣鄙人?六万贯!这…这简直是能堆成小山的铜钱,能压死人的银子!”
“鄙人职权之内,最多也只能做主支借百十贯与人应应急,还得有硬货在手,譬如金锭房契。您这数目…恕我直言,已非寻常借贷,乃惊天之数!莫说小人,便是我们孟大掌柜在此,恐也万万不敢应承!”
这番话如同冰水浇头,将李公甫心中残存的微弱希望彻底浇灭,脸色死灰。
就在这时,内堂帘栊一挑,一位身着淡青色锦缎衣裙、仪态干练从容的女子走了出来,正是孟玉楼。她手中拿着一卷账目,似是来与朱大榜核对。
李瓶儿一眼望去,心头猛地一震!竟然是她?!孟玉楼!
她怎么会在这里?看这气度,这架势,绝非寻常人!难道…难道那位王观澜公子,竟将这偌大的钱庄也交予她打理了?
朱大榜见到孟玉楼,立刻恭敬禀报:“孟大掌柜,您来得正好。这位李员外,他想借贷六万贯周转。”
“六万贯?”孟玉楼闻言,秀眉微挑,眼中闪过一丝的讶异,但迅速恢复平静。
想到昔日的老对手,财力雄厚的李家竟然也跑到洪武钱庄来借贷,孟玉楼敏锐的察觉到李家必定是遭遇了什么重大变故。
她的目光先是落在李公甫那焦虑绝望、几乎垮掉的脸上,随后,缓缓移到了李瓶儿那张写满惊愕与复杂情绪的脸上。
四目相对,空气在刹那间有所凝滞,过往竞标时的针锋相对与此刻境遇的天差地别,形成了一种无比微妙的张力。
孟玉楼沉吟片刻,语气平和地对李家父女说道:“六万贯确非小数,不仅朱员外,即便是我也权限不足,此乃钱庄规矩,并非有意推诿。”
“不知王公子可有权限?”李瓶儿急切问道。
“王公子倒是能作主,”孟玉楼顿了顿,继续说道:“即便如此,也需以你李家名下的产业作抵,我钱庄将对其进行估值、核验、若有所值,方能借贷。”
“孟大掌柜,能否通融则个?”李公甫问道。
孟玉楼微微摇头:“此乃钱庄铁律,无可更改,你等若能找到身价逾六万的友商来担保,亦可。”
“孟大掌柜,还是烦请代为通传王公子,押物一事,我等会想办法解决。”李瓶儿说道。
“好!不过王公子此刻不在集内,还请两位等待几日。我即刻命人以最快速度向公子禀报此事。但公子日理万机,行踪不定,能否得见,何时得见,皆看公子之意,非我能保证。”
“有劳孟大多数掌柜了!”李瓶儿拱手说道,嘴角闪过一丝苦涩。
昔日比物会上的对手,如今却成了决定他们能否得到一线生机的“贵人”?这境遇的反差,何其讽刺,又何其残。
“李公甫请求借贷六万贯?”
梁山之上,王伦正在忙于扩大工坊的生产规模,他接到孟玉楼传来的信息,不禁有些愕然。
他大名李家不是刚提走一批货物吗?按理说资金流应当极为充沛才对,怎么还需借贷?
王伦沉吟片刻,觉得此事绝不简单,于是他立刻吩咐朱贵,去查查李家究竟发生了何事。
至于李公甫父女,他让孟玉楼暂且安抚,请他们先在朱记酒店稍候两日。
“是!”朱贵领命,雷厉风行地展开行动。
不出一日,关于李家商队在老鹳口遭遇悍匪劫杀、全员惨死、货物被焚掠一空的惊天噩耗,以及李家债主围门、濒临破产的详细情报,便一字不落地呈送到了王伦的案头。
“好狠辣的手段!杀人越货,焚尸灭迹!”
王伦看完密报,面色沉肃。
他敏锐地嗅到了一丝非比寻常的危险气息。这股悍匪绝非寻常绿林,其行动之果决、手段之酷烈,像是专业的黑手,而且目标明确,就是冲着李家这批货去的。
这背后,是否还隐藏着别的阴谋?是否最终会牵扯到梁山?
他眼中寒光一闪,再次下令:“朱贵兄弟,再加派人手,给我仔细查!挖地三尺也要查出,到底是哪路神仙,敢如此明目张胆,劫我梁山友商的货!我要知道他们的来龙去脉!”
“明白!”朱贵深知事关重大,领命而去。
与此同时,朱记酒店那间上房内,李公甫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等得心焦欲焚,坐立难安。
“瓶儿!瓶儿!”他猛地转向一直静立在窗边、望着楼下街景发呆的女儿。
“你说!那位王公子,他真肯伸手拉咱们李家一把吗?他真会愿意见我们吗?”
李瓶儿从窗外收回目光,回想起王伦那深不见底、难以捉摸的眼神,又想到孟玉楼和朱大榜那公事公办、铁律如山的姿态,她毫无把握地摇了摇头,声音苦涩。
“女儿…不知。但孟大掌柜和朱员外都曾明确说过,抵押是钱庄绕不开的铁律,任谁也不能破例。”
“抵押!该死的抵押!天杀的抵押!”
李公甫像被点燃的火药桶,凄厉地嚎叫一声,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的紫檀木小几上!
几上的茶盏哐当乱跳,一盏青瓷茶杯震落在地,摔得粉碎,温热的茶渍在昂贵的地毯上洇开一大片不堪的狼藉。
“我李家所有铺面、田产、宅邸、库中存货!全堆上去能值多少?满打满算,三万贯!顶破天了!还差整整一半!难道…难道真是天要亡我李家?不留一丝活路?!”
他颓然跌进李瓶儿对面的紫檀太师椅里,双手深深地插入那几日间便已变得散乱花白的头发里,十指用力地揪扯着发根,发出困兽般压抑而痛苦的呜咽。
房间里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李公甫粗重绝望的喘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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