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我的头疼,这甜蜜的负担越来越重了
姜云那句干巴巴的“天气不错”,像一颗投入冰湖的小石子,连半点涟漪都未能激起,便被那刺骨的寒意吞噬得无影无踪。
夜幕已经彻底垂下,星子在深蓝的天鹅绒上稀疏地闪着,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动着众人的衣角。然而,府门口这方寸之地,空气却热得发烫,仿佛下一刻就要凭空燃起火来。
四道目光,八道视线,像四柄烧红的烙铁,齐齐地烙在了姜云身上。
他感觉自己不是站在自家门口,而是站在了某个不知名神话的审判庭上。左边是洛神,右边是弓腰姬,身后还坐着一位能用琴音洞察人心的才女。每一位,都代表着一种他无法完全掌控的力量,此刻,这些力量正以他为中心,激烈地碰撞着,而他,就是那个即将被撕碎的暴风眼。
姜云的脑子在飞速运转,其速度之快,甚至超过了当初设计坑杀黄巾军的时候。
怎么办?
他下意识地分析着眼前的局势。
甄姬,此刻的她,收起了所有的妩媚与温柔,那双美丽的凤眸里,只剩下冰冷的、不容侵犯的威严。她不是在为自己争一个名分,她是在扞卫一种“秩序”。她是这座府邸最早的女主人,是姜云从一无所有到崭露头角的见证者与参与者,府里的每一块砖,每一根草,都印着她的心血。孙尚香的挑衅,不仅仅是对她个人的无礼,更是对她所建立的这份秩序的践踏。她的立场,是“守”。
孙尚香,则像一头刚刚被捕获的猛虎,虽然暂时被赌约的枷锁困住,但骨子里的野性与骄傲却分毫未减。她今日经历了人生中最大的挫败,满腔的屈辱与不甘正无处发泄。甄姬那看似温婉却处处透着主导权的姿态,恰好撞在了她的刀口上。她需要一个宣泄口,需要用最直接的方式,来证明自己即便输了比试,也绝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她的立场,是“攻”。
一个要守,一个要攻。
一个内敛如深海,一个外放如烈火。
而自己,就被夹在这水与火的交界线上,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帮甄姬?他几乎能想象到孙尚香那张本就冰冷的俏脸会瞬间布满杀气,然后“唰”地一声拔出佩剑,冷冷地说一句“三日之约到此为止,拿命来”,然后自己就得测试一下这位江东郡主的剑快不快。
帮孙尚香?姜云的眼角余光瞥见甄姬那微微颤抖的睫毛,和紧紧攥在袖中的拳头。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说错一句话,这位一直以来对他百依百顺的“内管家”,会立刻转身离去,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到时候,别说后院起火,整个府邸怕是都要跟着瘫痪。
至于蔡文姬……她已经尽力了,此刻正抱着琴,用一种“这道题超纲了,你自己看着办吧”的爱莫能助的眼神,安静地围观。
“这神木体质……能不能申请售后服务啊?”姜云的内心在疯狂哀嚎,“或者给个使用说明书也行啊!”
他现在无比怀念当初在山洞里啃野果的日子,那时候的烦恼,顶多也就是下一顿饭在哪里。哪像现在,每一顿饭,都可能变成鸿门宴。
不能再拖下去了。
姜云深吸一口气,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终于动了。
他没有再开口说话,因为他知道,此刻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做了一个谁也没想到的动作。他将那个一直提在手里的鱼篓,往身前一递,那条作为一切导火索的鱼,大概是感受到了命运的召唤,恰到好处地“啪嗒”一声,奋力地蹦跶了一下。
“再不处理,这鱼可就要死了。”
姜云的声音不大,带着几分无奈,几分焦急,像一个只关心晚饭的寻常人家男主人,“这么好的江鱼,要是死了再做,味道可就差远了。”
这句充满了烟火气的话,像一把笨拙的锤子,硬生生地砸进了那片剑拔弩张的场域之中。
甄姬和孙尚香都愣住了。
她们预想了无数种可能,或是雷霆震怒,或是左右为难,或是花言巧语,却唯独没想过,姜云会在这等关头,关心起一条鱼的死活。
这是一种彻头彻尾的降维打击。
你们在争夺权柄,在宣示主权,在进行气场的对决……而我,在担心晚饭的鱼不新鲜。
那份紧张到极致的氛围,瞬间被戳破了一个小小的口子,泄出了一丝荒诞的、哭笑不得的气息。
趁着两人这短暂的失神,姜云立刻行动起来。
他上前一步,极其自然地从甄姬身边走过,同时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飞快而又温和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你委屈了,府里的大小事务,没人比你更周到。她……是客,更是个刺头,先安顿下来,别气坏了自己。”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安抚,一丝亲近,还有一丝不易察arle的“我们才是一伙的”的暗示。
甄姬那紧绷的身体,微不可察地松弛了一分。她抬起眼帘,看着姜云的侧脸,凤眸中的冰冷虽然未曾完全消散,但那份被冒犯的委屈,却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悄然淡去了几分。
紧接着,姜云转过身,面对着孙尚香,脸上的表情变得郑重了几分。他没有靠近,而是保持着一个尊重的距离。
“孙姑娘。”他开口道,声音清晰而平稳,“你我之约,是担任我三日护卫。护卫之职,首在万全。西厢客房,独门独院,环境清净,距离我的书房最近,若有异动,你能最快赶到。甄姬的安排,并非出于她个人,而是从护卫我的安全这个角度出发,做出的最稳妥的考量。”
他巧妙地将甄姬的“下马威”,重新定义为了一次“专业的安保布局”。
他没有去评价孙尚香的无礼,也没有要求她向甄姬道歉,而是直接将问题拉回到了“护卫”这个职责本身。言下之意是,你若是个合格的护卫,就该明白这个安排的合理性。
这番话,给了孙尚香一个台阶。
她可以不服甄姬这个“内管家”,但她不能违背自己“护卫”的职责。姜云将甄姬的行为,与他自身的安全绑定在了一起,孙尚香如果再反对,就等于是在说她不关心雇主的死活,这对于心高气傲的她来说,是无法接受的。
孙尚香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那双碧绿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姜云,仿佛想从他那张平静的脸上,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狡辩与心虚。
然而,姜云的眼神坦然无比。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手中还提着那个鱼篓,像一个最无辜的、被卷入纷争的路人。
良久。
“哼。”
孙尚香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哼,她扭过头,不再看任何人,只是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带路。”
成了!
姜云心中狂喜,差点把手里的鱼篓给扔了。他强行压下嘴角的笑意,对着甄姬使了个眼色。
甄姬冰雪聪明,立刻明白了姜云的意思。虽然心中对孙尚香依旧不满,但公子已经亲自出面调停,并且给了她足够的体面,她自然不会再揪着不放。
她恢复了那份仪态万方的姿态,对着孙尚香微微一福,声音虽然还带着一丝清冷,但已经听不出之前的火药味:“孙姑娘,请随我来。”
说罢,她便转身,莲步轻移,率先向府内走去。那婀娜的背影,依旧透着几分胜利者的从容。
孙尚香一言不发,手按剑柄,迈开长腿,跟了上去。她那双鹿皮短靴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咯、咯”的、极有节奏的声响,与甄姬那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个,是这府邸无声的主人;另一个,则是闯入这片宁静的、格格不入的入侵者。
一场即将爆发的战争,就以这样一种诡异的方式,暂时偃旗息鼓。
姜云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公子,真是……辛苦了。”蔡文姬抱着琴,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里,带着几分忍俊不禁的笑意。
“唉……”姜云看着她,苦笑一声,晃了晃手里的鱼篓,“文姬,你说,我是不是该把这玩意儿给放生了?感觉它才是罪魁祸首。”
蔡文姬被他逗笑了,轻轻摇了摇头:“鱼是无辜的。有因,方有果。”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在姜云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才是那个“因”。
姜云无言以对,只能再次发出一声叹息。
他提着鱼,和蔡文姬并肩走入府中。夜色下的府邸,安静而祥和,可姜云却知道,这份安静之下,正暗流涌动。
他能想象到,西厢房里,孙尚香或许正在擦拭着她的宝剑,眼中是不屈的寒光;而主院里,甄姬今晚的琴声,怕是要幽怨得能滴出水来。
而自己,夹在中间,一个头两个大。
他感觉自己不是找了个护卫,而是请回来一尊祖宗,还是那种和家里的祖宗八字不合的。
这甜蜜的负担,真是越来越沉重了。
他正这般想着,刚走到前厅,就见一个管事模样的下人,提着灯笼,行色匆匆地从外面跑了进来,脸上还带着几分焦急和为难。
“公子!公子!”那管事跑到姜云面前,喘着粗气,急声道,“糜……糜夫人又来了!人已经到门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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