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时间仿佛被陈默拿出的那份论文冻结了。
那几张打印纸,轻飘飘地躺在深色的会议桌上,却比任何红头文件都显得沉重。
所有人的目光,都成了探照灯,聚焦在林晚那张第一次失却了从容的脸上。
秦雪靠在椅背上,环抱的双臂微微松开,她看着那份论文,又看看陈默,眼神里的冰霜悄然融化了一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惊奇。
黄建国张着嘴,看看论文,又看看陈默,再看看对面脸色紧绷的林晚,脑子里那点对“神仙打架”的恐惧,瞬间被一种荒诞的崇拜感所取代。这……这简直是当着阎王爷的面,念他写的劝人向善的经文啊!
刘镇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像一个经验老到的棋手,本来算好了一切,却发现对手根本不按棋谱来,直接掀了棋盘,还从棋盘底下掏出了一把对手年轻时亲手打造的匕首,反手递了过来。
“一篇学生时代的拙作罢了,谈不上什么真知灼见,让陈助理见笑了。”
林晚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稳,但比刚才冷了三分。她没有去看那份论文,仿佛多看一眼,就会灼伤自己的眼睛。
“那时候年轻,总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真正到了工作岗位上,才明白理想和现实的差距。治理一个镇,要考虑的是财政、是规划、是长远发展,而不是几句空泛的口号。”
她应对得极快,直接将自己的过去定义为“不切实际”,试图用“现实”来解构“理想”,釜底抽薪,将陈默的攻击化解于无形。
“林书记谦虚了!”陈默脸上的笑容更盛,他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语气说道:“我倒认为,这恰恰是您最宝贵的地方!这篇论文我反复读了好几遍,里面的思想,放到现在,依旧是振聋发聩!尤其您提出的‘情感注入’理论,简直是为我们青石镇的服装厂项目量身打造的!”
他话锋一转,看向秦雪:“秦董的企业文化,不正是‘让劳动者获得尊严’吗?您看,这和林书记当年的理念,是何等的高度契合!这简直是跨越了时空的知音啊!”
“知音”两个字,像两根细小的针,精准地刺进了秦雪和林晚的心里。
秦雪的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她端起咖啡,轻轻吹了吹热气,慢悠悠地接话:“是啊,我一直都觉得,林……书记是个有远大抱负的人。只是没想到,我们能在这种事上,想到一块儿去。看来,有些美好的东西,并不会因为时间而褪色。”
她的语气温婉,每个字都透着赞赏,但组合在一起,却成了一张绵里藏针的网,将林晚牢牢罩住。
林晚的指甲,在笔记本的封皮上划过,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她怎么可能听不出这两人一唱一和的弦外之音。陈默把她高高捧起,秦雪在旁边添柴加火,他们把她过去的理想,变成了一个道德的圣坛。如果她现在亲手推倒这个圣坛,就等于当众承认自己是个背弃了理想的伪君子。
刘镇长清了清嗓子,试图把控住失控的局面:“咳,那个……陈助理说的有道理,林书记高瞻远瞩,秦董的企业文化也值得我们学习。但是呢,凡事都要实事求是……”
“刘镇长说的太对了!就是要实事求是!”陈默立刻接过话头,一脸诚恳地看向林晚,“所以,我有一个不成熟的建议。既然林书记是这方面的理论专家,秦董又是项目的投资主体,咱们何不成立一个‘项目规划设计特别审核小组’,由林书记和秦董共同担任组长,强强联合,把林书记的先进理论,和秦董的实际需求,完美地结合起来!”
他顿了顿,又指了指旁边的黄建国:“黄建国同志对青石镇的土地历史沿革最熟悉,可以担任小组的顾问,提供最详实的数据支持。这样一来,既保证了项目的科学性,又体现了我们镇政府对企业的人文关怀,还能把历史遗留问题彻底解决好。一举三得,简直是完美的方案!”
黄建国激动得差点把搪瓷杯捏碎了。
前一秒他还是个“协助工作”的副手,后一秒就成了“小组顾问”,还是直接向两位最高领导负责的顾问,这位置,可比什么副组长重要多了!他看向陈默的眼神,已经不能用崇拜来形容了,那简直是在看一尊活菩萨。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陈默这个“一举三得”的提议给震住了。
这哪里是提议,这分明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林晚量身定做了一副枷锁,还客客气气地请她自己戴上。
拒绝?
拒绝就是否定自己的理论,就是不尊重投资方,就是打压本土老干部,就是不顾全大局。
同意?
同意就等于把自己和最不愿意见到的秦雪捆绑在了一起,还把项目规划的主导权,又分了一大半出去。
刘镇长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陈默。这个年轻人不是在下棋,他是在玩火,而且是拉着所有人一起玩。
林晚沉默地看着陈默,那双镜片后的眼睛里,锐利的光芒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许久,她忽然笑了,笑容很淡,却像冬日里的冰凌。
“陈助理的提议很好。”她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就这么办吧。”
她竟然同意了。
会议结束,众人鱼贯而出,每个人的表情都精彩纷呈。
黄建国跟在陈默身后,激动得满脸通红,走路都有些同手同脚,他凑到陈默耳边,用蚊子般的声音说:“小陈……你,你真是我的再生父母!”
陈默被他逗笑了:“老黄,别激动,这才刚开始。”
刚走到楼梯口,刘镇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陈默,你来我办公室一下。”
刘镇长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让座倒茶,只是站在窗边,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
“很聪明,也很冒险。”刘镇长吐出一口烟圈,声音听不出喜怒,“用一本旧论文,就化解了僵局,还顺便卖了黄建国一个人情,一石二鸟,手段很高明。”
“我只是就事论事。”陈默平静地回答。
“就事论事?”刘镇长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盯着他,“你把新来的副书记和最大的投资商绑在一起,让她们去唱对台戏,你管这叫就事论事?陈默,你知不知道,你今天点起来的这把火,要是烧大了,会把整个青石镇都烧进去!”
“我相信林书记和秦董都是顾全大局的人。”
“哼,顾全大局?”刘镇长冷笑一声,“我告诉你,官场上,最怕的不是明着来的刀枪,而是这种藏在笑脸下的软刀子。你今天让林晚下了不台,她这口气,你以为她会轻易咽下去?年轻人,锋芒太露,容易折断。”
这番话,是敲打,也是警告。
陈默没有辩解,只是微微躬身:“谢谢镇长教诲,我以后会注意。”
从刘镇长办公室出来,陈默感觉背后的那道目光,像芒刺一样扎人。他知道,从今天起,这位笑面虎镇长,已经把他从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升级为了一个“需要警惕的对手”。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刚坐下,秦雪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陈默。”电话那头的声音,少了几分商人的客套,多了几分私人的探究,“那篇论文,你是怎么找到的?”
“偶然。”陈默回答得滴水不漏。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一声轻笑:“你这个‘偶然’,可真是价值千金。我答应你的提议,下周,我会让我的设计团队过来,和……林书记对接。”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这个人情,我记下了。”
陈默脑海中的账本上,秦雪头像下方的金色数字,从“”跳动到了后面还多了一行小字注释:【信任度提升,可进行深度合作】。
挂了电话,陈默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第一回合,险胜。
但他没有丝毫的轻松。因为他知道,林晚绝不是一个会坐以待毙的人。她今天的退让,只是为了酝酿下一次更猛烈的反击。
夜幕降临,镇政府大楼的灯一盏盏熄灭。
只有三楼最东头的那间副书记办公室,还亮着灯。
林晚一个人坐在空旷的办公室里,白天的干练和冷静荡然无存。她摘下眼镜,揉着发胀的太阳穴,面前摊开的,正是那份被陈默当众亮出的论文。
她的指尖,抚过打印纸上自己的名字,眼神复杂。
背叛?剽窃?
她想起多年前,在那个拥挤的宿舍里,秦雪拿着华丽的设计稿,像个骄傲的公主,而自己,只能躲在角落里,修改着那份被导师评价为“缺乏灵气”的作品。她想起自己那位在教育厅当个小科长的远房亲戚,是如何在电话里暗示她,“机会,是留给会抓住机会的人的”。
她没有偷,她只是在秦雪的设计稿“意外”失踪后,将自己作品里一些相似的元素,进行了“优化”和“提升”。
这算偷吗?
这么多年,她一直这样告诉自己。
可今天,当陈默拿出这篇充满了理想主义光辉的论文时,那个被她深埋在心底的、卑微又骄傲的自己,仿佛又活了过来,无声地质问着她。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舅舅,是我。”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小晚,到青石镇还习惯吗?”
“嗯。”林晚应了一声,“今天……遇到点小麻烦。”
她将今天会议上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这个陈默,我听志强提起过,有点意思。不过,既然他喜欢翻旧账,那你就帮他一把,把他自己的底子,也翻出来,晒一晒。”
林晚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
“我明白了,舅舅。”
挂断电话,她重新戴上眼镜,那个冷静果决的林副书记,又回来了。
与此同时,陈默家里的灯也亮着。他正在复盘今天的每一步,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起,一条短信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
还是那个虚拟号码。
“刀是好刀,但握刀的手,也沾上了血。小心刀柄上的指纹,会成为呈堂证供。她开始查你了。”
陈默的瞳孔,猛地一缩。
ps:你觉得林晚的“盗窃”事件背后,会不会另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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