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空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干,然后凝固成了冰。
灯管发出的白色光芒,安静地倾泻下来,照在那张薄薄的、布满褶皱的复印件上,也照亮了“周正龙”那三个龙飞凤舞的签名。
陈默的手指,捏着纸张的一角,一动不动。
那张纸很轻,但在他手中,却重逾千钧。他感觉不到纸张的粗糙,只感觉到一种刺骨的冰冷,顺着指尖,一点点地蔓延至四肢百骸,最后汇聚于心口,凝成一团化不开的寒意。
周正龙。
江东省政法委常务副书记。
这个名字,在江东省的官场,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全省的公、检、法、司,都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意味着他的一句话,可以决定一个地级市的“平安单位”评选,可以影响一桩大案的最终走向,可以调动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雷霆力量。
他就是江东省那张巨大的法网中,最重要的织网人之一。
可现在,这个织网人的名字,却出现在了一份强盗般的合同上,为全省最大的黑恶势力头子,那条名叫“龙傲天”的过江龙,披上了一件合法的外衣。
警匪一家?
不,这已经不是警匪一家了。
这是匪徒,直接坐进了警察局的最高指挥室。
陈默的脑海中,那幅宏大的气运图景再次浮现。那根镇压全省气运的紫金色擎天巨柱,以及盘踞在它核心的那一缕阴冷、腐朽的黑气。
他终于看清了那缕黑气的轮廓。
它不是一个抽象的符号,它有一个具体的名字——周正龙。
难怪秦雪父亲的案子,当年明明证据确凿,却能被硬生生压下,最后不了了之。难怪自己那位素未谋面的岳父,前任省委秘书长,会在仕途最关键的时刻,遭遇一场离奇的车祸。
当法网的织造者本身就是毒瘤时,这张网,便不再是维护正义的工具,而是绞杀良善、庇护罪恶的屠宰场。
“书记?书记?”
李德福的声音将陈默的思绪拉回现实。老人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期盼与不安,他看到陈默盯着那份合同,久久不语,脸色也变得有些吓人,心里不由得七上八下。
“这个……这个周书记,是不是官很大?”老人小心翼翼地问,声音都在发颤。他虽然不识字,但“书记”两个字,他还是认得的。
陈默缓缓抬起头,脸上的所有情绪都已收敛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官大不大,不重要。”他将那份合同仔细地叠好,重新用油布包起,递还给李德福,“重要的是,天底下,总得有个说理的地方。”
这句话,他说得很轻,却让李德福那颗悬着的心,莫名地落回了肚子里。
站在一旁的赵海东,从陈默拿出合同的那一刻起,就伸长了脖子。当他看清那个签名时,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脸色瞬间煞白,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仿佛那张纸是什么会噬人的怪物。
常务副市长王启年,在他眼里已经是需要仰望的存在了。而这位周书记,是连市委书记见了面,都得恭恭敬敬叫一声“领导”的巨头。
陈默,竟然想去碰这样的人物?
疯了,这简直是疯了!
“书记……陈书记……”赵海东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干涩而嘶哑,“这……这个事,咱们……咱们管不了啊!这水太深了,会淹死人的!”
他不是胆小,这是任何一个在体制内浸淫多年的人,最本能的反应。那不是一堵墙,那是一座山,一座你连撼动它的念头都不该有的山。
陈默没有理会赵海东的惊惶,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到李德福身上,声音依旧平稳:“老人家,关于这个龙哥,龙傲天,你还知道些什么?”
李德福见陈默没有被吓退,胆气也壮了一些,他努力地回忆着,将村民们这些日子里东拼西凑来的,关于龙哥的各种传闻,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俺们听人说,这个龙哥,就是金陵府本地人,十几年前还是个街上收保护费的小混混。后来不知道走了什么运,突然就发家了,开了赌场,搞拆迁,谁敢不从,就往人家里扔蛇,半夜放火!好多人都被他搞得家破人亡。”
“他狂得很!有一次喝多了,当着好多人的面,拍着桌子说,在江东这地面上,他就是法!他哥就是天!”
他哥就是天!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再次照亮了会议室里每个人的心。
赵海东的腿肚子开始发软,他几乎能想象出那个叫龙傲天的恶霸,是何等嚣张的嘴脸。
陈默的心,则沉得更深。
兄弟。
原来是兄弟。
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一个穿着警服,一个身披纹身。一个在庙堂之上高谈法治,一个在江湖之中践踏人伦。
好一个兄弟同心,好一个黑白通吃!
“书记,求求您,给俺们做主啊!”李德福说着说着,情绪再次激动起来,他“扑通”一声,又要往下跪。
陈默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的胳膊,力道不大,却让老人再也跪不下去。
“老人家,我说了,在我这里,不用跪。”陈默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今天太晚了,你一路奔波,也累了。海东同志,你安排一下。”
他转向早已六神无主的赵海东。
“找个干净的招待所,让老师傅吃一顿热饭,洗一个热水澡,换一身干净衣服。让他踏踏实实地,睡一个整觉。”
赵海东愣愣地看着陈默,一时没反应过来。
“听明白了吗?”陈默的声音加重了几分。
“啊?明……明白了!”赵海东一个激灵,赶紧点头如捣蒜。
“书记,那俺这事……”李德福还是不放心。
“天大的事,也要等天亮了再说。”陈默的语气不容置疑,却又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你放心,你的这份东西,我收下了。明天早上,我给你一个准话。”
他从李德福手中,接过了那份沉甸甸的合同复印件。
在赵海东的搀扶下,李德福一步三回头地被带走了。这位奔波了大半年的老人,第一次在陌生的城市里,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会议室里,只剩下陈默一人。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房间里,手指轻轻地摩挲着那份复印件的边缘。
赵海东的恐惧,他理解。
但他看到的,却比赵海东更深。
他再次开启“气运观测”,看着李德福那片死灰色的气运中,顽强向上挣扎的那一缕白色微光。他知道,这缕光,代表的不仅仅是一个老人、一个村庄的冤屈,它代表的是一种最朴素的、对公平正义的渴望。
而那缕盘踞在省城核心的黑气,正在无时无刻地吞噬、绞杀着千千万万道这样的光芒。
如果任由这黑气蔓延,总有一天,整个江东省的气运,都将被它侵蚀殆尽,变成一片死寂的灰色。到那时,什么百亿投资,什么经济发展,都将是建立在沙滩上的楼阁,一个浪头打来,就会灰飞烟灭。
自己的人情账本,自己的社稷沙盘,也将失去存在的根基。
这已经不是他想不想管的问题。
而是他,必须管。
只是,该怎么管?
直接拿着这份复印件,去找市委书记?甚至去找省委书记?
不行。
陈默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这份复印件,来路不明,本身就站不住脚。更重要的是,周正龙的根基太深,关系网盘根错节,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任何轻举妄动,都只会打草惊蛇,引火烧身。
他需要更确凿的证据,更隐秘的情报。
他需要一把能精准剖开这个毒瘤,而又不会伤到自己的手术刀。
陈默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风华绝代、却又危险至极的女人——夜莺。
以及她递给自己的那张,代表着地下世界情报网的黑色卡片。
这是他第一次,准备动用这张底牌。
他拿出手机,找到一个没有姓名、只有一个夜莺图案的联系人。他没有打电话,也没有发短信,只是编辑了一行极其简短的文字,发送了出去。
【金陵,龙傲天,周正龙。】
做完这一切,他删掉了发送记录,将手机揣回兜里。
他站起身,关掉会议室的灯,走到窗边。
窗外,东方已现出鱼肚白。
一场席卷江东省的滔天风暴,正在这黎明前的黑暗中,悄然酝酿。而他,将是那个亲手掀起风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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