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芷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梧桐苑的。
脚下一深一浅,仿佛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踏在烧红的烙铁上,每一步都带着灼心的痛楚。脑海里反复回放的,是傅沉舟强行喂江弄影吃雪梨的那一幕。他那看似粗暴的动作里,蕴含着一种她从未得到过的、近乎偏执的专注。
“娘娘,您怎么了?”贴身宫女见她脸色煞白,魂不守舍,担忧地上前搀扶。
沈芷幽挥开她的手,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丝空洞:“没事……本宫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独自走进内室,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一直强忍着的泪水,终于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却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臂,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呜咽声。
委屈,不甘,嫉妒,还有一种被彻底忽视、轻贱的羞辱感,如同毒藤般缠绕着她的心脏。她为他付出了那么多,甚至不惜……可在他眼里,她竟连一个被他亲手废黜、声名狼藉的宫女都不如吗?
那个江弄影,究竟有什么好?值得他如此失态,如此……念念不忘?
她想起册封前,宫中隐约的流言,说殿下曾与江侧妃在宫外破庙有过一段……想起他为了保她,不惜顶撞陛下。想起他即便废了她,也要将她留在东宫,放在身边折磨,或者说……放在眼前看着。
原来,有些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特殊。哪怕是恨,是折磨,也占据了殿下心中最激烈、最无法忽视的一隅。
而自己这个名正言顺的太子妃,却像这苑中的梧桐树,看似尊贵,却只能日复一日地伫立在这里,看着季节更替,看着落叶飘零,永远也等不到那只凤凰的真正栖息。
一种深切的无力感和绝望,将她紧紧包裹。
———
傅沉舟的寝殿内,气氛同样凝滞。
强行喂完那勺雪梨后,江弄影便背对着他躺下,不再发一言,用沉默织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傅沉舟看着那倔强单薄的背影,胸中堵着一口浊气,上不来也下不去。
他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混账,像是在通过伤害她来证明什么,可看到她抗拒疏离的模样,那股无名火就控制不住。
“你就没有什么想对孤说的?”他盯着她的背影,声音冷硬。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沉默。
傅沉舟猛地站起身,在殿内烦躁地踱了两步。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秋雨,淅淅沥沥,敲打着琉璃瓦,带来一股萧瑟的凉意。
这雨声让他莫名想起了那场暴雨,想起了她倒在积水里奄奄一息的模样,心头那点怒火瞬间被一种更深沉的情绪取代,夹杂着后怕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心虚。
他停下脚步,看着床上那个仿佛要与锦被融为一体的身影,最终什么也没说,拂袖而去。
听着他离去的脚步声,江弄影才缓缓睁开眼,眼底是一片疲惫的茫然。她抬手,轻轻碰了碰似乎还残留着雪梨清甜和他指尖力道的嘴唇,心头五味杂陈。
他的反复无常,他的暴戾与偶尔流露出的、别扭的“关怀”,像一团乱麻,将她越缠越紧,几乎要窒息。
她不能再留在这里了。无论他是出于何种目的,长居太子寝殿,于她而言,无异于架在火上烤。太子妃今日所见,恐怕只是一个开始。
———
傅沉舟去了书房,却心绪不宁,奏折上的字一个也看不进去。秋雨绵绵,带着透骨的凉意,从窗户缝隙钻进来。
他忽然想起,她似乎格外畏寒。那寝殿虽然暖和,但她盖着的被子……他记得之前似乎嫌厚重,让人换了一床稍薄些的云丝被。
“来人。”他扬声唤道。
内侍应声而入。
“去库房,取那床狐腋裘毯来。”他顿了顿,补充道,“再添两个炭盆,放到寝殿去。仔细些,别惊扰了……里面的人。”
内侍心中诧异,那狐腋裘毯是贡品,轻暖异常,殿下平日都舍不得多用。但他不敢多问,连忙去办。
当柔软的、带着蓬松暖意的狐腋裘毯轻轻盖在江弄影身上时,她并未睡着,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后,她又听到宫人轻手轻脚放置炭盆的声音。
殿内的温度,明显升高了一些,驱散了秋雨的湿寒。
她蜷缩在异常温暖柔软的裘毯里,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属于皮毛和龙涎香混合的气息,那是傅沉舟身上常有的味道。这认知让她心绪更加烦乱。
他这算是什么?打一巴掌之后的甜枣,似乎给得越来越多了,也越来越……让她不知所措。
而书房内的傅沉舟,在吩咐完这一切后,似乎才觉得那萦绕心头的烦躁和不安被驱散了一些。他重新拿起奏折,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寝殿的方向。
他只是……不想她再病倒而已。毕竟,是她“晦气”地死在他的东宫。他如此告诉自己。
———
秋雨连续下了两日。
江弄影被困在寝殿里,除了喝药、用膳,便是望着窗外的雨发呆。傅沉舟白日里大多在书房处理政务,晚上则会回来。他不再强迫她做什么,但也不允许她离开。两人同处一殿,却几乎没有任何交流,气氛诡异而压抑。
这两日,沈芷幽没有再出现,也没有再送任何东西来。东宫表面上一片平静,但江弄影能感觉到,那平静之下涌动的暗流。宫人们看她的眼神,越发复杂,敬畏中带着探究,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她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众矢之的。
这天傍晚,雨势稍歇。太医再次请脉后,对傅沉舟恭敬道:“殿下,江姑娘风寒已愈,身体虽仍虚弱,但已无大碍,只需好生将养即可。膝上的伤,日后注意保暖,避免劳累,便不会有大问题。”
傅沉舟“嗯”了一声,神色莫测。
太医退下后,殿内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江弄影深吸一口气,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她掀开裘毯,忍着膝盖的些许不适,下床走到傅沉舟面前,屈膝行礼,态度恭顺却坚定:
“殿下,奴婢伤势已无大碍,实不敢再厚颜占据殿下寝殿。恳请殿下准许奴婢回去。”
傅沉舟抬眸看她,烛光下,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却清亮而执拗。他摩挲着指间的玉扳指,久久没有说话。
他当然知道她留在这里于礼不合,也知道外面必然流言纷纷。他甚至能猜到沈芷幽此刻的心情。
可是……放她回去?回到那个阴冷潮湿的排房?回到那些可能暗中刁难她的宫人中间?
一想到她可能再次病倒,可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被人欺负,或者……可能再与容璟有什么牵扯,他心头那股暴戾的占有欲就开始蠢蠢欲动。
“你的膝盖,”他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太医说需避免劳累,排房的活计,你做得来?”
“奴婢会小心。”江弄影低声道,“不敢耽误分内之事。”
傅沉舟盯着她,仿佛想从她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言不由衷。但她只是平静地回望着他,眼神坦荡,却也疏离。
这种将他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再次激怒了他。
“好。”他忽然冷笑一声,“既然你执意要走,孤成全你。”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记住你的身份,安分守己。若再让孤知道你有任何不安分之举……”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后果,你清楚。”
“奴婢谨记殿下教诲。”江弄影垂下眼睫。
“滚吧。”傅沉舟转过身,不再看她。
江弄影再次行礼,然后慢慢直起身,一步步,走出了这座困了她数日的、奢华而冰冷的太子寝殿。
门外,秋夜的凉风扑面而来,带着雨后的清新和寒意,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她拢了拢身上单薄的宫女服,看了一眼身后那灯火通明、却让她感到无比窒息的殿宇,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那属于她的、黑暗而狭窄的排房。
每一步,膝盖都传来隐隐的酸疼,像是在提醒她这段荒诞经历的存在。
而殿内,傅沉舟听着她那逐渐远去的、微跛的脚步声,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紫檀木柱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到底……还是放她走了。
可为什么,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他的心,会比之前任何一次惩罚她时,都更要空落,更要……烦躁不安?
这该死的女人!
仿佛一道无解的难题,横亘在他心里,让他进退维谷,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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