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负责与洋行接洽的人回来诉苦，说洋行那边负责验货的那个洋人管事，挑剔得很，明明质量没问题的货，硬是找各种理由压价，或者拖延付款，摆明了是刁难。背后恐怕少不了梁弘远或者其他人使绊子。
一桩桩，一件件，琐碎，烦人，却又不得不处理。
林野耐着性子听完，一一做了安排。他现在越来越习惯于发号施令，习惯于用最直接、有时甚至显得粗暴的方式解决问题。因为他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在安抚和扯皮上。
处理完这些，他照例去看强子。
强子醒着，靠坐在床头，目光有些空洞地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看到是林野，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野哥。”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林野在他床边坐下，拿起桌上的水壶给他倒了杯水。“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强子接过水杯，手指摩挲着杯壁，沉默了一下，忽然低声道：“野哥，给我把枪吧。”
林野动作一顿，看向他。
强子没有回避他的目光，那双曾经沉稳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我不能就这么像个废人一样躺着！梁弘远那个老王八蛋，他废了我一条胳膊，我要亲手崩了他！”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仅存的右手紧紧攥着杯子，指节发白。
林野看着他，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他理解强子的愤怒和痛苦，但他更清楚，以强子现在的状态，别说杀梁弘远，就是靠近梁府都难如登天。这无异于自杀。
“别冲动。”林野按住他微微发抖的肩膀，声音低沉，“报仇的事，交给我。我答应你，一定让你亲眼看到梁弘远的下场。”
“等你？等到什么时候？！”强子猛地甩开他的手，情绪突然失控，低吼道：“等你步步为营？等你权衡利弊？野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的你，有仇当场就报了！现在呢？你现在是‘野哥’了，是‘影子市长’了！你顾虑多了，胆子也小了！”
他的话像一把尖刀，狠狠扎进了林野的心窝。
林野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看着强子因为愤怒和痛苦而扭曲的脸，一股无名火也窜了上来：“我不顾虑行吗？！我不权衡行吗？！光靠一股蛮劲往前冲，结果呢？铁柱死了！四海没了！你现在也躺在这里！我还带着这么多兄弟，我他妈能不管不顾吗？！”
他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拔高，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强子被他吼得一怔，随即眼中的火焰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失望和灰败。他低下头，不再看林野，声音变得无比疲惫：“是啊……你现在是大哥了……要考虑大局……我们这些残废的兄弟……是累赘了……”
这话比刚才的指责更让林野难受。他看着强子那副心灰意冷的样子，看着他那空荡荡的袖管，满肚子的火气和辩解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隔阂，像一道迅速蔓延的冰裂，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扩大。
曾经可以托付生死的兄弟，如今却连最基本的理解和信任，都变得如此艰难。
林野站起身，走到门口，背对着强子，声音沙哑：“你好好休息。报仇的事，我心里有数。”
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门内门外，是两个世界。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仰起头，闭上眼睛，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
这条路，越走，身边的人越少。
孤独，成了他唯一的伴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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