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姆伽驻印美军司令部！
兰姆伽训练基地气氛与缅甸前线的生死搏杀和云南司令部的凝重紧迫截然不同，这里作为盟军的大后方训练和补给中心，充斥的是繁忙却又有序的氛围。机场上运输机起降不停，操场上新兵训练的口号声此起彼伏，各种车辆穿梭往来。
参谋长弗兰克准将拿着一份刚刚收到的电文，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深切的焦虑，甚至来不及敲门就快步走进了史迪威将军的办公室。
“将军！紧急消息！来自陈纳德将军在昆明的司令部转发的！”弗兰克准将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沉稳，显得有些急促。
史迪威将军正伏案批阅着文件，闻声抬起头，推了推他那副标志性的钢框眼镜，看着神色异常的参谋长，试图用他惯有的、略带粗鲁的幽默感缓和一下气氛：“怎么了，弗兰克？看你的样子，难道是日本人又发动新一轮进攻，打到加尔各答了？”
“比那更糟！是关于我们派往缅甸的营救小队！”弗兰克准将快步上前，将电文纸直接递到史迪威面前，语气无比沉重，“这是由詹姆斯少校发出、陈纳德将军转来的电文。他们……他们在撤离途中，遭遇了两次灾难性的伏击。小队……损失惨重，几乎全军覆没。目前能够确认的幸存者，除了詹姆斯少校本人外，只有一名医务兵，戴维斯！”
“what？！！”史迪威将军脸上那丝强装出来的轻松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被巨大的震惊和无法理解所取代。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几乎是一把抢过了电文，“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昨天下午……就在昨天下午，他们最后一份例行报告还说一切正常，正在按计划向预定撤离点运动！怎么一夜之间，就……就全军覆没了？！这到底是他妈的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骤然升起的愤怒而微微颤抖，拿着电文的手都有些不稳。
弗兰克准将无奈地摇摇头，神色凝重，道：“电报内容非常简略，只提到在两次遭遇绝对优势日军兵力之伏击，火力猛烈，伤亡极其惨重！具体细节、遇袭准确地点、日军规模和战术……所有这些，恐怕都要等到詹姆斯少校下一次通讯时，才能知道了！您……还是先看电文吧。”
史迪威将军低下头，快速而仔细地阅读着电文上的每一个单词，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嘴唇抿成一条坚硬的直线。
“伏击……又是伏击！”史迪威将军猛地抬起头看向弗兰克准将，怀疑的火焰在他眼中燃烧，“日军怎么会对他们的动向了如指掌？对他们的路线和时间把握得如此精准？就像是早就张开了口袋，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他的思维立刻转向了最坏的可能性——内部出了问题。随即，他的怀疑目标几乎是本能地指向了那两个无法完全掌控的因素，“还有，电文里提到了那两个中国人！那个姓詹的上尉连长，和那个姓苟的军医！他们到底在这次行动里扮演了什么角色？为什么他们每次都能在关键时刻恰好出现？这到底是该死的巧合，还是别的什么？！”
在混乱和失败带来的挫折感中，无法解释的厄运很容易被归咎于那些无法完全信任的“外人”。
弗兰克准将显然在进来之前就已经思考过这个问题，他相对更为冷静和客观，谨慎地分析道：“将军，请恕我直言，我承认存在情报泄露的可能性，但直接将怀疑的矛头指向那两位中国士兵，不仅缺乏任何证据支持，而且也……不太符合逻辑。”
“哦？说说你的看法。”史迪威将军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和猜疑，坐回椅子上，示意弗兰克准将继续说下去，他需要不同的视角来理清混乱的思绪。
弗兰克准将条理清晰地说道：“首先，根据詹姆斯少校的报告，他们应该是至少两次关键时刻帮助甚至可以说是救了营救小队。如果他们真有问题，心怀叵测，何必多次出手相助？任由日军消灭我们的人，对他们不是更有利？”
“其次，从动机上看，这两位中国士兵本身也是遵照我们的命令，跟随营救小队一同撤往印度，他们自身的核心目标是求生和回到盟军控制区。在这个节骨眼上帮助日本人来伏击我们，这与他们自身的根本目标完全背道而驰，没有任何合理性。”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所有我们掌握的情报都显示，中国人，尤其是像詹上尉这样经历过缅甸惨败、目睹无数战友牺牲、自己部下伤亡殆尽的军官，他们对日本人的仇恨是刻骨铭心、毋庸置疑的。从任何角度分析，他们主动帮助日本人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几乎不存在。”
史迪威将军听着弗兰克冷静而富有逻辑的分析，手指无意识地、急促地敲打着光洁的桌面，逐渐从最初的震惊和猜疑中冷静下来。他不得不承认，弗兰克的分析更客观，也更符合常理。他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一些：“你说得对，弗兰克。我的怀疑可能……过于冲动了。看来，问题更可能出在其他环节，或许是通讯保密被破译，或许是纯粹的、极其糟糕的坏运气。”
史迪威将军暂时将对詹有为和苟兽医的怀疑暂时放下，将注意力转回电文本身和必须立即处理的善后措施上。“那么，弗兰克，对于陈纳德将军在电文后面附加的建议……你怎么看？”
弗兰克准将仔细思考了一下，谨慎地回答道：“将军，我认为在目前的情况下，这是唯一现实和可行的选择。日军显然已经高度警惕那片区域，继续派出新的营救部队进入，风险极高，很可能再次遭受损失，得不偿失。让他们就地潜伏下来，尽可能收集日军情报，或许……或许能将这桩坏事，转变为某种程度上的好事。”
史迪威将军沉默了片刻，内心经历着激烈的挣扎。他极度不愿意放弃任何士兵，但作为战区最高指挥官，他必须做出理智而非情感化的决定。最终，他艰难地点了点头，道：“好吧，原则上我同意陈纳德将军的建议。授权他们在缅甸境内，尽一切可能生存下去，并开展情报搜集工作。”
然而，在指挥权这个原则性问题上，史迪威将军同样有着他的固执和坚持。他坚信美军军官的领导能力和可靠性，补充道：“但是，必须明确一点！这支幸存的联合小组，无论人员构成如何，其指挥权必须由詹姆斯少校全权负责！这是不容置疑的原则问题。在给陈纳德将军以及中国方面的回电中，必须明确强调这一点！”
“是，将军。这一点会明确写入回电。”弗兰克准将迅速记录下来，然后提出了下一个实际问题：“那关于詹姆斯少校电文中请求的关于装备和补给空投的建议呢？他们现在极度缺乏药品、食物、电池和弹药。”
史迪威将军站起身，走到墙上那幅巨大的缅甸军用地图前，目光投向缅北那片被浓密绿色覆盖的区域，看着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的日军防空火力点范围和疑似战斗机巡逻路线，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这个嘛……非常困难！弗兰克，你知道的，”史迪威将军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我们在缅甸上空远未取得绝对制空权。日军战斗机在缅北地区活动频繁，他们的高射炮阵地部署得很密集，我们的运输机低空飞越那片危险区域，进行小规模的精准空投，风险极高，代价可能远超那点补给物资的价值！我们不能为了一点补给，冒损失宝贵飞机和机组人员的风险。”
史迪威将军转过身，做出了决定：“回复陈纳德将军，并请他转告詹姆斯少校，就说在目前条件下，实施空投补给的可行性太低，风险无法接受。授权他们就地取材，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自行克服困难。告诉他们，活下去，想尽一切办法收集有价值的情报，就是他们当前对战争最大的贡献！”
弗兰克准将心里清楚，这个决定几乎等同于断绝了詹有为他们在短期内获得任何外部补给的希望，将他们彻底抛在了危机四伏的敌后丛林里自生自灭。但他也明白这是基于整体军事考量做出的决策，只能立正回应：“Yes, Sir！我立刻去起草回电。”
史迪威将军微微颔首，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办公室的门轻轻关上，史迪威将军独自一人站在原地，目光再次投向地图上那片吞噬了他一支精心打造的精锐小队的缅北丛林，脸色阴沉得可怕。
无论原因是情报失误、指挥失误，还是纯粹该死的坏运气，这次失败，对刚刚开始试图在缅甸丛林展现军事力量的美军来说，无疑是一次沉重而令人羞耻的打击。
失败的味道，苦涩难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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