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黄台灯在电路板上投下光晕，林昭昭转动鼠标滚轮的手突然顿住。
墙上贴满的“情绪健康指数榜”截图里，七条淡蓝色情绪波动曲线正随着她的操作重叠——所有标红的“低分艺人”数据峰谷竟完美重合，像被同一把尺子裁出来的。
“被否定的努力。”她指尖轻点屏幕上的童年创伤标签，喉间溢出一声冷笑。
玻璃咖啡杯里的冷萃泛起细微涟漪，是她捏紧杯壁的指节在发颤，掌心渗出的汗浸湿了陶瓷表面，凉意顺着指尖爬升。
上周心理学会送来的b7档案还摊在桌角，泛黄纸页上“系统性精神压迫”的诊断词刺得她眼睛生疼，字迹边缘仿佛灼烧般微微扭曲；
她甚至能听见父亲当年在录音笔中低语：“当情绪阈值跌破临界点，原始创伤源将自动激活——‘溯源程序’启动。”那声音沙哑如锈带摩擦，如今刻进她每一根神经。
手机在工作台震动，显示着“老吴”的来电。
她却先抓起座机，按下快捷键。
“吴叔，九十年代那批艺人考核榜的资料，”她对着话筒转动铅笔，铅芯在便签上划出深痕，木屑混着石墨碎末落在手背，“要原样复刻，锈迹都别打磨。”
电话那头传来老茶缸搁在木桌上的闷响，她补了句：“我要让现在的人看看，当年的榜是怎么吃人肉不吐骨头的。”
几天后的清晨，阳光斜照进酒店宴会厅。
“接下来，《密室大逃脱》将正式接入‘情绪健康指数榜’系统。”
追光灯打在赵倩身上，她穿着剪裁利落的香奈儿套装，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手指轻点全息投影，指尖滑过数据流时发出轻微的“滴”声。
台下记者的镜头闪成一片星海，镁光灯爆裂般的白光刺入瞳孔，留下短暂残影——却照不亮第一排小薇发白的脸。
她盯着手机屏幕上刚刷新的评分——52.3分，备注栏的红字渗开，像榜文上刮不净的红漆：“情绪不稳定，建议限制曝光。”
那红漆般的字迹似乎还在缓慢晕染，如同伤口持续渗血。
钢笔尖在笔记本“成长”二字上戳出个洞，纸纤维撕裂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带着一丝微弱的阻力。
“我们不是评判，是帮助艺人成长。”赵倩的声音甜得发腻，尾音拖得绵长，像糖浆裹住耳膜。
小薇却想起上周在茶水间听见的对话——保温壶盖磕在瓷砖上的清脆一响后，策划组的人敲着数据表：“林昭昭那套共情密室太危险，观众要看的是撕逼不是流泪。”
“还是赵监制有办法，用分数把艺人规训成提线木偶。”
镁光灯突然刺进眼睛，视网膜上炸开一圈金斑，小薇猛地低头。
她想起三个月前在昭心密室，林昭昭蹲在她身边调机关，指尖拨动齿轮时发出细密的咔嗒声，说：“害怕不是病，逼你不许害怕的人才有病。”
那时她的手环也亮过，温热的蓝光轻抚手腕，显示“安全感+15%”——可现在……
“小薇。”
散场时赵倩的声音从背后飘来，口红涂抹过的唇瓣开合间带着淡淡的玫瑰香水味。
小薇攥着笔记本转身，看见对方嘴角翘起：“你跟过林昭昭，知道她那套共情密室的门道。这次‘评分迷城’，你要第一个进去——不是测试，是示范。”
她递来个银色手环，金属边缘蹭过小薇手腕，冰凉而坚硬，像一道镣铐轻轻扣上。
当晚，一条匿名消息跳进小薇的加密信箱：「你知道这分数怎么来的吗？」
附件是一张泛黄的照片——一面锈迹斑斑的铁牌，“1998年度艺人综合评定榜”字样模糊可见，下方“待淘汰”名单中，几道刮痕深陷，像是被人用指甲生生抠出来。
发送者Id：老吴。
——而此刻，在城市边缘的工地上，防尘布被风掀起一角。
老吴拉着板车停在新建密室门口，搓了搓布满老茧的手，掀开盖在板车上的油布，低声喃喃：“这块牌……当年差点把她逼疯。本来要熔了做零件的，我看那名单上有熟人，就顺手截了一块。”
风卷着尘土掠过脚边，干枯的塑料袋拍打在水泥桩上，啪啪作响。
林昭昭蹲下身，指尖抚过那些凹痕。
铁牌边缘的锈渣蹭在她指腹上，粗糙如砂纸，又带着细微的刺痛，像细小的针扎进皮肤。
“这个人……后来疯了。”老吴蹲在她旁边，声音像砂纸擦过旧木，“当年我给电视台做道具，亲眼见那姑娘在榜前跪了三天，嘴里念叨‘我能改，我能改’。最后被保安架走时，指甲缝里全是榜文的红漆。”
林昭昭站起身，掌心还留着铁牌的凉意，仿佛那寒气已渗入血脉。
她指着密室主通道尽头的墙面：“就嵌这儿。”老吴扛起铁牌时，她又补了句：“螺丝别拧太牢——等会儿要让它‘自己’掉下来。”
接下来的十七天，林昭昭没睡过一个整觉。
她重写了三版触发逻辑，把老吴口述的名字一一录入数据库，甚至复刻了九十年代广播音效——那种夹杂电流杂音的男中音播报，曾无数次宣布“淘汰名单生效”。
每一次测试，AI都会试图屏蔽“创伤重现”模块。
她一遍遍输入绕行代码，直到系统终于默许：允许过去开口说话。
密室首测日的监控室里，林昭昭盯着十六块屏幕。
小薇的身影出现在入口处，银色手环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映在她微微颤抖的手背上。
系统启动提示音响起的瞬间，她看见小薇的喉结动了动，指尖在门框上轻轻碰了碰——那是她以前紧张时的习惯，会摸木质纹路找安全感，指尖划过年轮般的纹理，带来一丝熟悉的慰藉。
“检测到焦虑情绪，权限降级，进入废弃区。”
机械音响起的同时，小薇的分数从60骤跌至48。
监控画面里，她被推进昏暗走廊的背影晃了晃，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纸。
空气中有霉味弥漫，混着潮湿墙皮剥落的粉尘气息扑面而来。
林昭昭的手指悬在操作台上，指甲盖几乎要掐进掌心——赵倩的远程端正在同步数据，此刻她的电脑屏幕上，小薇的情绪波动曲线正被标记成刺目的红色。
“当初这套系统的底层架构是我写的，赵倩只懂包装。”林昭昭盯着跳动的数据流，嘴角微扬，“她永远不知道后门在哪。”
墙壁开始浮现模糊影像。
小学教室的投影里，粉笔灰在斜射的日光中缓缓飘浮，老师举着被撕碎的作文本：“这种水平也敢参赛？”经纪公司的面试间里，空调嗡鸣中，面试官敲着她的简历：“你长得不够杀伤力。”
小薇慢慢蹲下，额头抵着膝盖，肩膀剧烈起伏，呼吸声在密闭空间里回荡，带着哽咽的震颤。
林昭昭看见她的手环数值还在跌，45，43，41……
“该你了。”她低声说，按下“评分溯源机制”的按钮。
小薇头顶的投影突然清晰。
那间小学教室的粉笔灰飘得很慢，她看见十二岁的自己举着作文本站在讲台上，老师的声音像根细针，扎进耳膜：“林小薇同学，你的努力……感动不了任何人。”
监控室的空气凝固了。
小薇慢慢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咸涩的液体滑入嘴角，可眼睛里烧起了火。
“那我现在哭，是因为你们逼的！”她对着空气喊，声音带着破音，撞击在四壁之间，“不是我病了！”
手环的红光突然闪了闪，温度微微升高，像是某种回应。
林昭昭盯着数据屏，看着那串数字从41跳到43，又跳到45。
赵倩的远程端传来一声短促的“啪”，是鼠标被摔在桌上的动静。
她笑了，指节抵着下巴，轻声说：“好，第一个挣脱评分的人，出现了。”
小薇擦干净眼泪站起身时，走廊的灯光突然暗了两度，阴影爬上她的脸颊。
她顺着墙根摸索前行，潮湿的墙皮蹭在指尖，粗糙而黏腻，突然触到一道凸起的缝隙。
她屏住呼吸，用指甲抠开墙皮——露出一扇被木板封死的门，门楣上的漆已经剥落，隐约能看见“休息室”三个字。
监控室里，林昭昭的手指在操作台上轻叩。
她望着小薇举起旁边的铁棍，对着封门的木板砸下去，轻声道：“别急，你要找的，还在更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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