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静静地听着,目光深邃,无人能洞悉他心中所想。
他转而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端庄静坐的德妃,语气平淡无波:
“德妃,你怎么看?”
德妃心中早已是惊涛骇浪。
当她看到沈朝歌脸上毫无惧色,反而带着一丝刻意引导的悲愤,当时便觉得事情有些诡异。
那草人明明是冲着沈朝歌来的,她竟能如此镇定,甚至隐隐有将祸水东引之意?
她强压下心中的不安与惊疑,思索片刻,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婉,却又滴水不漏:
“回陛下,宫中行巫蛊之术,乃是十恶不赦之大罪,动摇国本,秽乱宫闱,依宫规,当立即杖毙,以儆效尤,以安人心。”
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沈朝歌,话里有话地补充道:
“此事牵连甚广,非同小可。毕竟贵妃娘娘的父亲苏将军,此刻正在西北戍守边疆,为国尽忠,功勋卓着。此事若传扬出去,怕是会寒了边疆将士之心,还望陛下圣裁,以大局为重。”
萧彻的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眸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般的冷嘲,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是啊,苏将军在边境恪尽职守,浴血奋战,他的女儿,却在宫中被人如此对待。”
话音刚落,他猛地抬手,将御案上那个狰狞的草人扫落在地!
草人“啪”的一声落在了德妃的脚边!
德妃猝不及防,吓得浑身一颤!
她惊魂未定地定睛一看,那草人胸口贴着的黄符纸上,用朱砂写着的赫然便是苏玉璃的名讳及其生辰八字!
跪在地上的崔尚宫也看到了草人上的字迹,面色瞬间惨白如纸,吓得魂飞魄散!
她怎么也没想到,草人上写的是苏玉璃的名字!
这……,她看向德妃心中已有定论:
“陛下!老奴是冤枉的!不是老奴!这草人不是老奴的!是德妃!是德妃娘娘指使老奴给贵妃下毒!这巫蛊之事,定也是她所为!不关老奴的事啊!陛下饶命!”
殿内空气瞬间凝滞!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德妃身上,有震惊,有探究,有幸灾乐祸。
沈朝歌心中也是猛地一凛!
崔尚宫竟然轻易的直接咬出了德妃?
这是狗急跳墙,临死前拉个垫背的?还是……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萧彻,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线索。
然而,萧彻并未因崔尚宫这番石破天惊的攀咬而有丝毫动容,他脸上反而浮现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帝王之怒,厉声喝道:
“刁奴!死到临头,还敢血口喷人,胡乱攀咬,污蔑德妃!”
他猛地一拍御案,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御案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茶水四溅!
所有人心头都是一跳,吓得纷纷伏低身子,不敢直视天颜。
“证据确凿,岂容你在此狡辩!来人!拖下去!”
他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滔天的怒意,仿佛要将这刁奴生吞活剥,
“关进慎刑司!直到她说出实话为止!”
然而,在他那看似震怒的表象之下,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却如同最高明的猎手,冷静地、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殿下每一个人的反应,捕捉着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杖毙?
不,这老奴,还有用。
至少,在她吐出所有她知道的秘密之前,还不能死。
两名侍卫立刻上前,堵住崔尚宫还在疯狂哭嚎哀求的嘴,如同拖死狗一般,毫不留情地将她拖了出去。
凄厉的呜咽声和含糊的咒骂声渐渐消失在殿外长廊的尽头,只留下满室的狼藉与挥之不去的恐惧。
御书房内,重新恢复了死寂,只剩下那散落在地的狰狞布偶和几张飘落的符咒,无声地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萧彻的目光,如同经历了狂风暴雨后的海面,再次落回沈朝歌身上。
那滔天的怒意仿佛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爱妃受委屈了。”
他缓缓说道,声音低沉而温柔,
“这些日子,你身子本就不好,又遭此惊吓。回去后,一定要好好调养身体,切莫因此落了病根。都退下吧。”
沈朝歌迎上他那深不见底、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只觉得背上瞬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手脚冰凉。
这个男人又在算计着什么?
她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惊悸与疑窦,柔顺地应道:“是……臣妾谨遵陛下教诲。”
说完,她下意识地抬眼,视线恰好与同样惊魂未定的德妃在空中相遇。
德妃眼神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后怕与惊惧,脸色苍白如纸,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快步走了出去。
其他嫔妃见状,也纷纷起身告退,偌大的乾清宫,顷刻间便空旷下来。
巫蛊风波,恰似一块巨石投入平静无波的深潭,虽被帝王无上的强权雷霆手段迅速压下,未敢掀起太大波澜,却如无声的暗流,悄无声息地侵蚀着后宫看似平静的水面,渗透进每一个角落,让空气中都弥漫着猜忌与恐惧的气息。
朝华宫,这座昔日圣眷正浓、人人艳羡的宫苑,一时间竟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是非之地,仿佛沾染了瘟疫一般。
宫人们路过其宫门,皆是步履匆匆,神色惶恐,唯恐避之不及,生怕惹祸上身。
崔尚宫被强行拖入那令人闻风丧胆的慎刑司,如同石沉大海,生死未卜。
那里面的酷刑,足以让最铁骨铮铮的汉子也化为绕指柔,更何况是一个年迈的妇人?
她的下场,几乎可以预见。
而德妃娘娘,在那日被陛下于乾清宫召见之后,便称病不出,景仁宫大门紧闭。
相比之下,朝华宫内,却经历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清洗。
沈朝歌借着此次巫蛊事件,顺理成章地清除了几个平日里与崔尚宫关系甚密的宫人。
如今的朝华宫,虽略显冷清,却如铜墙铁壁一般,固若金汤,再无内患之忧。
空气中,似乎也比往常清明了几分,少了那些无形的监视与窥探。
沈朝歌独自立于窗前,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那清冽的空气涌入肺腑,却未能带来丝毫轻松。
谢蕴安插在她身边最大的一颗钉子,终于被拔除了。
她借助萧彻的手,利用德妃的杀局,巧妙布局,借力打力,终将危机化为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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