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孩子会不会……会不会因此受到伤害？
会不会……保不住？
或者……生下来有什么残缺？
还有陛下……陛下他……他真的期待这个孩子吗？
还是只是将其视为一个不得不承担的责任，一个皇家血脉的延续？
他方才在祭坛上，看她的眼神那般冰冷，那般疏离……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喜悦，让她如坠冰窟。
她猛地抓住身旁周姑姑的手，强忍着冷静道：
“药……本宫用的那些药……太医怎么说？孩子……孩子会不会……会不会有事？”
周姑姑连忙握紧她的手，柔声安抚：
“娘娘放心！太医说了，脉象虽略有不稳，但万幸发现及时！仔细将养，定然无碍的！陛下已下令，用最好的药、最好的太医为您安胎！您千万保重凤体，切勿再忧思过甚，动了胎气啊！”
然而这番安慰如同隔靴搔痒，根本无法驱散王华心底那深入骨髓的不安和愧疚。
她用手护住小腹，仿佛这样就能弥补过去的过错，就能护住那个脆弱的小生命。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内侍尖细而清晰的通传：
“陛下驾到——！”
所有宫人立刻噤声，深深俯首，大气不敢出。
萧彻一身玄色常服，身姿挺拔，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他挥退了左右伺候的宫女太监，独自一人走向内殿。
烛光在他冷硬的轮廓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真实的神情，也猜不透他此刻的心思。
“陛下……”德妃看到他，如同溺水之人看到了浮木，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眼泪却瞬间决堤，汹涌而出。
“陛下……我们的孩子……臣妾……臣妾不知道……臣妾用了那些药……那些安神药……臣妾罪该万死……”
她语无伦次，紧紧抓住萧彻伸过来欲扶她的手，冰凉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要抓住生命中唯一的依靠和救赎。
萧彻任由她抓着，并未挣脱。
他扶着她重新靠好，目光在她苍白脆弱、泪痕交错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他的态度，比往日多了几分显而易见的缓和，甚至称得上一丝难得的温和。
“你无事就好。”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既已知晓有孕，日后精心调养便是。过往之事，不必再提。”
“陛下……您期待这个孩子吗？”王华仰着脸，泪眼婆娑地问，眼中充满了渴望、恐惧和卑微的祈求。
萧彻沉默了一瞬，避开了她灼热的目光，语气依旧温和：
“他是朕第一个孩子，对朕和大胤都非常重要。你安心休养，无需多想。朕已吩咐下去，晋升你为德贵妃，赐居景仁宫，一应所需，皆按最高份例供给，太医署会日夜轮值看护。朕……会护住你们母子。”
一句“护住你们母子”，
让王华瞬间泣不成声，仿佛所有的委屈、恐惧和不安都找到了宣泄口。
她将脸埋进萧彻的掌心，贪婪地汲取着那一点微薄的、或许只是错觉的温暖和承诺。
然而，萧彻的下一句话，却将她稍稍拉回现实，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
“周姑姑，叫太医过来。德贵妃此前所用汤药的方子，太医可曾详细查验？具体是哪些药材？服用多久了？”
周姑姑连忙应声，快步出去传唤。
太医很快战战兢兢地上前回话，如实回禀了德贵妃日常所用“安神药”中含有朱砂，并言及其性沉降，有安神之效，但久服易耗气伤血，于孕妇尤为不宜。
至于那“忘忧散”，太医更是面色发白，支支吾吾地承认，其药性更为猛烈，内含数味扰乱神思、镇静安神之品，恐有惊胎元之虞。
如今胎象虽略浮动，幸而发现尚早，若能绝对静心凝神，辅以滋补安胎的汤药精心调理，或可弥补一二，但仍需时时警惕，万不能再有任何差池。
萧彻听着，眸色愈发深沉，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沉声吩咐太医务必竭尽全力，保住龙裔。
孩子的到来，如同在她几乎被绝望吞噬的黑暗生命里，投下了一缕刺眼的光芒，彻底点燃了她的生存和斗争欲望。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是那个为了爱情不顾一些的王华了，母性的本能和扞卫孩子地位的决心，让她重新挺直了脊梁。
她依旧抓着萧彻的手，眼神却渐渐从迷茫和依赖变得锐利和坚定：
“陛下，臣妾自知往日或有不当之处，让陛下烦心。但如今有了皇儿，臣妾只想求一个安稳。这孩子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身份尊贵，臣妾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护住他，为陛下，为大胤社稷，延续香火。”
萧彻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混合着母爱、野心、恐惧和期待的复杂光芒。
他心中清明如镜，她的转变，他看在眼里，也预料之中。
他抬手，轻轻拂开她额前被泪水和汗水濡湿的碎发，动作甚至算得上轻柔，说出的话却带着不容逾越的界限和警告：
“你的心思，朕明白。眼下一切，都以你平安生产为要。朕已加派金吾卫严守景仁宫，绝无宵小敢来惊扰。至于其他……”
他顿了顿，目光深沉地看着她：
“待皇嗣平安降生，朕自有安排。现在，勿要多思，静心养胎。”
德妃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他终究没有给她更明确的承诺。
但萧彻的亲自安抚和加强守卫的命令，还是让她稍微安心了一些。
她知道自己不能逼得太紧，至少，陛下此刻是站在她和孩子这边的。
又安抚了几句，萧彻便起身离开。
他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这个孩子的到来，打乱了他的一些计划，却也……带来了新的变数和契机。
萧彻走后德贵妃王华抚摸着依旧平坦的小腹，眼神却已变得截然不同。
那里面残存的脆弱和彷徨被一种近乎偏执的坚毅所取代。
为了这个孩子，为了他能平安降生，能拥有至高无上的身份，她必须争，必须斗！
爱情或许遥不可及，但权力和地位，她必须为自己和孩子牢牢抓在手中！
“周姑姑，”
她哭过后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
“传信回琅琊给母亲。就说我初次有孕，心绪不宁，身体违和，心中些许不安，请母亲尽快入宫，也好让我安心。”
周姑姑心中一动，连忙躬身应下：
“是，娘娘，奴才这就去办！”她明白，娘娘这是要搬救兵了。
王家，将是她和腹中皇嗣最坚实的后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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