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歌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世界瞬间失去了所有色彩与声音,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软软地向后倒去。
预期的冰冷地面并未到来,她落入了一个坚实而温热的怀抱。
那怀抱带着淡淡的龙涎香气,此刻却混杂着浓重的血腥,意外地让人感到一丝安心。
萧彻紧紧抱着她,感受着怀中身躯的冰凉与脆弱,仿佛稍一用力就会碎裂。他看着她肩头那片刺目的殷红不断晕染开来,浸透了他的衣襟,再回想方才她决绝挡在自己身前的那一幕——
那双琉璃般清澈却写满决绝的眸子,那瘦弱却挺直的脊背,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
他深邃的眼底,翻涌着前所未有的剧烈风暴,那风暴里有震惊,有愤怒,有不解,更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后怕的心悸。
他打横将她抱起,动作急切却又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视,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对着匆匆赶来的王敬庸厉声喝道:
“传太医!快!!”
厮杀过后的凝华池庭院,死寂得可怕。
浓重的血腥气几乎凝成了实质,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
幸存的金吾卫和宫人正在默默地清理战场,收敛同袍冰冷的遗体,检查刺客的身份与是否有活口。
然而,所有重伤未死的刺客,几乎都在被控制的瞬间,毫不犹豫地咬碎了齿间预藏的毒囊,顷刻间面色乌黑,七窍流血,气绝身亡,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决绝,狠辣,不留丝毫余地,显然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死士。
王敬庸脸色铁青地指挥着打扫,声音低沉而急促地发布着一道道命令。
但这一切喧嚣,似乎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了主殿寝宫之外。
殿内,灯火通明,数十支蜡烛将每一个角落都照得如同白昼,却驱不散那股沉甸甸的、几乎要将人压垮的压抑。
沈朝歌被萧彻小心翼翼地安置在柔软宽大的龙榻之上,肩胛下方的伤口已被匆匆赶来的随行太医进行了紧急处理。
匕首穿透了皮肉,万幸并未伤及肺腑要害,但失血不少,加上剧烈的疼痛和失血后的虚弱,让她脸色苍白如纸,几无血色,额间沁出细密的冷汗,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如同风中残烛。
太医战战兢兢地为她清洗、缝合、包扎完毕,又开了安神止血、固本培元的方子,被王敬庸火急火燎地催促着下去煎药了。
殿内所有宫人、侍卫皆被屏退,只剩下萧彻与榻上气息微弱的沈朝歌。
萧彻没有坐在榻边,而是背对着她,站在床榻前不远处的阴影里,身影在摇曳的烛光下拉得悠长而僵硬,如同一座沉默的雕塑。
玄色的龙袍衣角垂落,沾染的血迹已经干涸,变成了暗沉的黑紫色。
他没有说话,殿内只剩下两人有些紊乱的呼吸声,以及烛火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沈朝歌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试图梳理混乱如麻的思绪。
肩上的伤口一阵阵传来尖锐的疼痛,如同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刺,时时刻刻提醒着她方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境。
青刃的出现,定会让萧彻起疑。
他是谁?为何会在此刻出现?又为何会出手相救?
这些问题,若萧彻追问起,她应该如实回答吗?
而比这更让她心乱如麻的,是萧彻。
是他暴怒之下为她手刃刺客的狠戾;
是他将她护在身后那坚实如壁垒的背影;
是他在危急关头,试图将她拉回的焦急动作;
更是此刻,他沉默立于殿中,那周身散发出的、几乎要将空气都冻结的冰冷与……某种压抑到极致、仿佛随时会爆发的情绪。
混乱的情感交织在一起,恨意、感激、不解、恐惧、迷茫……种种情绪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刷着她的理智。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们之间,隔着国仇家恨,隔着算计利用,如今又多了这舍命相护的纠缠,未来,将何去何从?
就在她心绪翻腾、无所适从之际,站在床榻前的萧彻,忽然动了。
他猛地转过身,动作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急切。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此刻再无平日的冷静与深沉,只剩下一种近乎赤红的、翻滚着骇人浪潮的情绪!
那里面有未散尽的杀意,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有一种沈朝歌从未见过的、近乎疯狂的占有欲的恐惧?
那恐惧,仿佛是害怕手中紧握的珍宝,在下一秒就会化为齑粉。
他几步跨到榻前,俯身,双臂如同铁箍一般,不顾她的伤势,猛地将榻上的沈朝歌紧紧、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他的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让她本就疼痛的肩伤瞬间如同被再次撕裂,痛得她闷哼一声,眼前阵阵发黑,险些晕厥过去。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胸膛剧烈的起伏,以及那透过厚重龙袍传来的、滚烫得吓人的体温,还有他微微颤抖的身体。
“呃……痛……”她因疼痛和窒息而本能地挣扎了一下,细弱的声音带着哭腔。
她的挣扎让萧彻如梦初醒,不由得松了力道,但手臂依旧紧紧环着她,不敢有丝毫松懈,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他将脸深深地埋在她未受伤的颈侧,滚烫的呼吸灼烧着她冰凉的肌肤,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他身上独特的龙涎香,交织成一种令人晕眩的气息。
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脆弱和斩钉截铁的、不容置疑的决绝,如同最沉重的誓言,一字一句,重重地敲进她的耳膜,也敲进她混乱不堪的心底:
“永远……”
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手臂收得更紧,几乎要将她勒进自己的身体里。
“不要让我失去你。”
这句话,不像情人间旖旎的告白,更像是一种带着血腥气的宣告,一种濒临失控的哀求。
它泄露了他内心深处的恐惧与恐慌。
沈朝歌的身体瞬间僵住,所有的思绪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只觉得心头一片滚烫,又一片冰凉,混乱得如同被狂风席卷的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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