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内，空气凝滞如铁。
洞外，天机阁杀手们的喘息声、兵刃摩擦声、以及那头目压低的催促声，如同逐渐收紧的绞索，清晰可闻。火把的光影在洞口疯狂摇曳，映照出无数蠢蠢欲动的扭曲身影。
凌无影持剑而立，挡在沈清羽与那面刻画着无相门覆灭历史的石壁之间。他脸色苍白如纸，呼吸粗重而压抑，每一次吸气都仿佛牵动着体内仍未平息的惊涛骇浪。方才那隔空取剑、一击秒杀数人的威势，显然耗尽了他勉强凝聚起来的大部分气力，此刻全凭一股冰冷的意志强撑着不曾倒下。
沈清羽搀扶着石壁，勉强站直身体，身上数道伤口还在渗血，但他顾不得这些，焦急的目光在倒地气绝的老妪、钉在洞口的墨剑、门外越来越多的敌人以及凌无影微微颤抖的背影之间急速切换。
“凌兄！前辈临终说……门后……秘道！”沈清羽压低声音，急促地提醒，目光死死盯着老妪最后所指的那面石壁。那面石壁看起来与周围并无二致，布满了斑驳的古老刻痕和岁月侵蚀的痕迹，根本看不出任何门户的迹象。
凌无影没有回头，他那双因虚弱和痛苦而更显深邃冰冷的眸子，锐利如鹰隼般扫视着那面石壁。老妪以生命传递的信息绝不会错，生机必然在此。但他此刻状态极差，内力紊乱，灵觉也大打折扣，一时间竟难以察觉机关所在。
“里面的人听着！”洞外，那天机阁头目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试探与不耐，“负隅顽抗只有死路一条！若肯束手就擒，交出无相门遗物，或可饶你们不死！”
话音未落，一支冷箭骤然从洞口阴影中射出，刁钻狠辣，直取凌无影咽喉！显然有人想趁其病要其命！
凌无影眼神一厉，手腕微动，墨剑看似随意地向上一撩。
“叮！”的一声脆响，那支淬毒的箭矢被精准地从中剖开，断成两截掉落在地。
但他握剑的手，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这细微的动静未能瞒过洞外那些老辣杀手的眼睛。
“他快撑不住了！大家一起上！耗也耗死他！”头目见状，胆气一壮，厉声喝道。
霎时间，七八柄飞刀、铁蒺藜等暗器如同蜂群般从不同角度射入石室，封死了凌无影所有闪避空间！更有四名身手最为矫健的杀手，借着暗器的掩护，如同猎豹般扑了进来，刀剑直指凌无影周身要害！
他们打定主意，不再硬拼，而是要用远程骚扰和车轮战，活活拖垮这个状态极不稳定的可怕对手！
凌无影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翻涌的腥甜，墨剑舞动，化作一团守护身前的黑色光幕，将射来的暗器尽数击飞荡开，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同时他步法变幻，于方寸间挪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两名杀手的劈砍，反手一剑刺穿另一名杀手的心窝！
但他动作终究比巅峰时慢了一线，最后一名杀手的刀锋擦着他的肋下掠过，带起一溜血花！
“噗！”凌无影闷哼一声，脚下踉跄半步，剑势出现了一丝空隙！
“好机会！”洞外的头目看得真切，大喜过望，亲自拔出钢刀，怒吼着带头冲了进来！身后更多的杀手如同决堤洪水般涌入！
眼看防线就要被彻底冲垮！
“凌兄！”沈清羽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想要冲上前并肩作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凌无影的目光猛地定格在石壁某处！那是壁画中，那个被利剑劈开的巨大漩涡符号中心的一个不起眼的小点！老妪之前抚摸那里时，似乎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停顿！
没有时间犹豫了！
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刺激下，强行榨取体内最后残存的所有力量，甚至不惜引动了一丝尚未完全平复的焚丹余力！
他左手并指如剑，指尖凝聚起一点极度压缩、近乎燃烧的精血真气，快如闪电般点向那个符号中心的小点！
与此同时，他右手墨剑回旋，不顾自身空门大开，奋力荡开劈来的数把兵刃！
“噗嗤！”一柄长剑趁机刺入了他的右肩！鲜血飙射！
但他左手的指尖，也精准地点中了那个石壁上的小点！
“咔嚓……咔嚓嚓……”
一阵沉闷的、仿佛积压了数百年的机括转动声，陡然从石壁内部传来！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那面看似浑然一体的厚重石壁，竟然从中缓缓裂开一道缝隙！缝隙迅速扩大，露出后面一个黑黝黝的、向下延伸的狭窄通道！一股更加陈腐古老、带着泥土腥气的冷风从中倒灌而出！
秘道！真的存在！
“快走！”凌无影嘶哑地低吼一声，猛地回身，墨剑不顾伤势疯狂挥洒，逼退趁机猛攻的敌人，为沈清羽争取时间！
沈清羽反应极快，强忍伤痛，一把抓起地上昏迷的哑奴一条胳膊，奋力将其拖向洞开的秘道入口！
“拦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天机阁头目惊怒交加，狂吼着指挥手下猛攻！
数名杀手悍不畏死地扑上，刀光剑影再次将凌无影淹没！
凌无影眼神冰冷到了极致，他仿佛完全忘记了伤痛，剑法变得愈发凌厉狠绝，完全是两败俱伤的打法，瞬间又斩杀两人，但自己腰间再添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染黑衣！
“凌兄！进来！”沈清羽终于将哑奴拖入秘道，回头急喊！
凌无影猛地一剑震开眼前之敌，身形向后急退，闪入秘道之中！
“追！”天机阁头目岂肯罢休，带着剩余手下疯狂涌向秘道入口！
然而，就在最先两人即将冲入秘道的刹那——
“轰隆！！”
那裂开的石壁缝隙，竟以极快的速度猛然合拢！
速度之快，远超打开之时！
“不！”天机阁头目眼睁睁看着那沉重的石壁如同巨兽合拢嘴巴般，轰然关闭，将他两名收势不及的手下狠狠夹在了中间！
凄厉无比的惨叫和令人牙酸的骨碎声同时响起！那两名杀手瞬间被夹成了肉泥，鲜血从石缝中迸射喷溅！
沉重的石壁彻底关闭，严丝合缝，仿佛从未打开过一般！只留下石壁上那狰狞的血污和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缝隙。
“混蛋！混蛋！”天机阁头目气得暴跳如雷，疯狂地捶打着冰冷的石壁，却根本无法撼动分毫！煮熟的鸭子竟然就在眼前飞了！
……
秘道内。
一片漆黑，死寂无声。
只有三人粗重压抑的喘息声，以及鲜血滴落在地的“嗒嗒”轻响。
沈清羽靠着冰冷潮湿的石壁滑坐在地，浑身脱力，伤口火辣辣地疼。他摸索着掏出火折子，奋力吹亮。
昏黄的光线下，景象凄惨。凌无影靠坐在他对面，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右肩和肋下的伤口还在不断渗出鲜血，将身下的地面染红一小片。他闭着眼睛，眉头紧锁，似乎在极力运转内息压制伤势和体内紊乱的力量，气息极其微弱。
哑奴躺在中间，依旧昏迷不醒，但胸口尚有微弱起伏。
他们暂时安全了，但也陷入了绝对的困境。这条秘道通向何处？是否有其他出口？一无所知。而且两人皆身受重伤，几乎失去战斗力。
沈清羽撕下衣襟，想要先为凌无影包扎伤口。
就在他靠近时，凌无影猛地睁开眼，眼神依旧警惕冰冷，但看到是沈清羽，那戒备才稍稍缓和，微微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来。他艰难地运指如风，点了自己伤口周围几处穴道，暂时止住了流血。
“多谢。”凌无影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沈清羽苦笑摇头：“若非凌兄拼死打开机关，我们早已……”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一阵极其细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正从秘道的深处黑暗中，由远及近地传来！
那声音密集而粘腻，仿佛有无数只脚在摩擦着地面，又像是某种生物爬行时鳞片刮过岩石的声音。
而且，声音正在迅速变大，迅速靠近！
有什么东西正在从秘道深处出来！数量极多！
沈清羽瞬间汗毛倒竖，猛地举起火折子照向黑暗深处！
火光勉强照亮数丈范围。
只见前方的地面、墙壁、甚至顶壁上，不知何时，竟然爬满了无数条通体赤红、头呈三角、长着诡异黑斑的怪蛇！这些蛇大小不一，小的仅有手指粗细，大的竟有儿臂般粗壮！它们吐着漆黑的信子，冰冷的竖瞳在火光下反射出贪婪嗜血的光芒，正如同潮水般向他们涌来！
“是赤练黑信蝮！”沈清羽骇然失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剧毒无比！而且……是群居！”
这种毒蛇在外界早已罕见，没想到这地下秘道中竟有如此庞大的种群！看这数量，足以将他们三人瞬间淹没、啃噬得尸骨无存！
前无去路，后有死门，如今又遇毒蛇狂潮！
真正的绝境，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凌无影挣扎着想要起身握剑，但伤势过重，体内力量紊乱，刚一动作便牵动伤口，闷哼一声，险些再次栽倒。墨剑虽在手中，却沉重如山。
沈清羽握紧了手中那柄并不趁手的钢刀，挡在凌无影和哑奴身前，尽管手臂因恐惧而微微颤抖，却一步未退。
蛇群越来越近，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已近在耳边，腥臭的气味扑面而来！
眼看下一秒，三人就要被这恐怖的蛇潮吞噬！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秘道最深处的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尖锐悠长、如同笛音般的奇异嘶鸣！
正在汹涌而来的赤红蛇潮，听到这声嘶鸣，动作竟然齐齐一滞！
紧接着，它们如同接到了某种指令般，迅速向两侧分开，让出了一条狭窄的通道！
仿佛在……迎接它们的王者？
沈清羽和凌无影惊疑不定地望向黑暗深处。
只见在那分开的蛇道尽头，一个模糊的、纤细的身影，正缓缓地从极致的黑暗中，踱步而出。
火光摇曳，勉强照亮来者。
那似乎是一个……人？
一个身形瘦小、披着破烂黑袍、看不清面容的身影。他\/她的脚步轻得像猫，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僵硬感。
而最令人骇然的是，他\/她的手臂、脖颈等裸露的皮肤上，竟然缠绕盘踞着数条最为粗壮、色泽最为妖异的赤练黑信蝮！那些可怕的毒蛇在他\/她身上温顺地蠕动着，仿佛只是无害的装饰。
那身影在蛇群中停下，抬起头。
兜帽的阴影下，两点幽绿的光芒亮起，如同鬼火，冰冷地“看”向了篝火旁、已是强弩之末的三人。
一个沙哑、干涩、非男非女、仿佛摩擦着骨片的声音，带着一丝诡异的好奇，在死寂的秘道中缓缓响起：
“活人的味道……还有……无相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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