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绿的蛇瞳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幽的光芒，如同两盏指引幽冥的灯笼。那朱瞳蛇停留在不远处的岩石上，回头望着凌无影，细长的蛇信微微吞吐，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耐心，仿佛在等待他的决定。
跟？还是不跟？
凌无影悬浮在冰冷的河水中，内力缓缓运转，驱散着寒意，同时大脑飞速权衡。
幽水盟刚经历地脉核心爆炸，损失惨重，尊主、蛇尊等人是否存活尚未可知。此刻派这朱瞳蛇前来，是善意引路？还是陷阱？那妖女之前的态度就颇为暧昧难明。
若不跟，后方那恐怖的将奴未必已被瀑布彻底解决，随时可能追来。而且这条暗河支流通向何方亦是未知，盲目乱闯，风险更大。
跟上去，至少能见到幽水盟的人，或许能探听到沈清羽的消息，甚至能了解到更多关于“圣胎”、“幽冥”的秘辛。即便有陷阱，以他如今恢复大半的实力，也并非没有周旋甚至反制的余地。
风险与机遇并存。
瞬息之间，凌无影已做出决断。
他身形一动，如同游鱼般悄无声息地向着那朱瞳蛇靠近。
那朱瞳蛇见他跟上，似乎颇为满意（如果蛇能有这种情绪的话），转身继续向着上游游去，速度不快不慢，始终保持在凌无影视线之内。
这一游，便是近半个时辰。
支流蜿蜒曲折，时而宽阔，时而狭窄，但水流始终平缓。两岸不再是粗糙的岩石，逐渐出现了人工修葺的痕迹，虽然古老残破，但能看出甬道的雏形。空气中也开始再次弥漫起那种淡淡的、混合着药材和蛇腥的独特气味，只是比之前在那湖心大殿闻到的要淡薄许多。
这里，似乎才是幽水盟真正通往外界、或者说备用的秘密通道。
又前行一段，前方出现了一点昏黄的光亮。那是一个小小的码头，由黑色的木头搭建而成，延伸至水中。码头旁的石壁上，镶嵌着几盏用人皮或鱼皮蒙制的、散发着昏黄光晕的灯笼。
朱瞳蛇游到码头边，灵巧地爬了上去，盘踞在一根木桩上，不再前进。
凌无影缓缓靠近码头，并未立刻上去，感知如同水银泻地般向前延伸。
码头连接着一条向上的石阶，石阶尽头是一条较为宽敞的石砌甬道。甬道内光线昏暗，寂静无声，但空气中残留着些许混乱的气息，似乎不久前曾有人匆忙经过。
暂时没有察觉到明显的埋伏或杀气。
凌无影这才悄然上岸，内力运转，蒸干衣物，同时警惕地留意着四周。码头上除了那条朱瞳蛇，空无一人。
那朱瞳蛇见他上岸，冲他点了点头，然后便扭动身体，滑入旁边石壁的一道缝隙中，消失不见。它的任务似乎已经完成。
凌无影沉吟片刻，迈步踏上石阶，走向那条甬道。
甬道两旁的墙壁上，不再是单调的岩石，开始出现一些模糊的壁画和刻痕。这些壁画风格古老蛮荒，描绘着先民祭祀、与巨蛇为伍、以及一些类似进行某种神秘仪式的场景。刻痕则大多是各种扭曲的蛇形符号，以及一些完全无法解读的古老文字。
凌无影一边前行，一边仔细观看着这些壁画和刻痕。其中一些图案，似乎与吴老道手札中提到的“圣胎计划”的某些仪式细节隐隐对应。
越往里走，甬道越发宽敞，人工开凿的痕迹也越明显。两侧开始出现一些石室，大多门户大开，里面一片狼藉，器物倾倒，似乎经历了一场匆忙的撤离或搜刮。地上偶尔可见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以及一些断裂的兵器碎片，既有幽水盟的蛇形弯刀，也有那种黑甲人的奇特兵刃。
看来，地脉核心爆炸后，黑甲人并未放弃，很可能攻入了幽水盟的这些备用通道，发生了战斗。
凌无影的心微微下沉。沈清羽如果先他一步被冲到这里，会不会遭遇不测？
他加快脚步，感知提升到极致。
突然，他脚步一顿，停在了一间较为完整的石室门前。
这间石室的门户并非被破坏，而是被人从外部以某种巨力强行震碎！石室内同样一片混乱，但引起凌无影注意的，是内侧一面相对完好的石壁。
石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刻字！那字迹深入石壁，凌厉狂放，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怆和绝望！字里行间，隐隐透出一股熟悉的剑意！
这是……无相门的手法！而且是以指力硬生生刻上去的！
凌无影立刻走进石室，凝神看向那些刻字。字迹有些凌乱，似乎是在极度匆忙或情绪激动下刻就，但依旧能辨认出内容：
“……四十年苟延残喘，终是镜花水月……圣源虽好，终非正道……幽族所求，不过轮回之奴，可笑我等竟信其承诺……”
“……墨守诚、吴归背誓，引狼入室，罪该万死！然天机阁、幽冥客，又岂是善类？圣胎已成‘钥匙’，开启之日，即是浩劫降临之时……”
“……后来者若见，切记：无相真谛，不在力，不在形，而在心！胎印可融，圣骸可纳，然‘涅盘之火’非人力可驭，乃窃天之怒，焚身焚魂……”
“……吾罪深重，无力回天，唯留此警讯，以待有缘……若遇身负胎印同门，劝其……舍……弃……”
刻字到此，骤然中断！最后几个字更是潦草模糊，仿佛刻写者遭到了极大的干扰或袭击。
凌无影站在石壁前，久久不语。
这刻字之人，显然是一位四十年前无相门覆灭的亲历者，甚至可能是幽水盟（幽族？）中的高层，后来因悔恨或其他原因被囚禁于此。他留下的信息，碎片化却惊心动魄！
他点明了幽水盟（幽族）的真正目的——并非单纯重振圣源，而是要将“圣胎”作为某种“轮回之奴”的钥匙？
他警告“涅盘之火”并非人力所能驾驭，是窃取天威的怒火，会反噬其身其魂！
他甚至劝诫后来得到胎印的同门……“舍弃”？
这与他之前了解的信息相互印证，却又更加深刻和绝望。圣胎计划远非创造完美武者那么简单，其背后牵扯的因果和危险，超乎想象。
而刻字最后的中断，也预示着留下信息之人恐怕已遭不测。
凌无影缓缓抬手，指尖拂过那些深刻入石的字迹，仿佛能感受到刻写者当年的不甘、悔恨与警示。
他的眼神复杂难明。舍弃？走到今天这一步，历经生死，融合圣骸，知晓诸多秘辛，岂是说舍弃就能舍弃的？更何况，各方势力环伺，早已身不由己。
但这条路上，显然布满了更深的陷阱和更大的恐怖。
他深吸一口气，将石壁上的内容牢牢记住，然后转身离开了石室。
继续向前，甬道开始出现岔路。根据空气中残留的微弱气息和打斗痕迹判断，黑甲人主要向左侧那条更加宽阔、通往更深处的岔路去了。而右侧那条略显狭窄、通向斜上方的岔路，则残留着更多幽水盟弟子慌乱撤离的痕迹。
凌无影略一思索，选择了右侧岔路。他需要先找到幽水盟的幸存者，弄清楚目前的状况，尤其是沈清羽的下落。
这条岔路一路向上，温度逐渐升高，湿气减轻，似乎更靠近地面。途中又经过几间石室，同样一片狼藉。
就在他即将走到岔路尽头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压抑的哭泣声！
凌无影立刻收敛气息，悄无声息地靠近。
只见岔路尽头是一个不大的石厅，厅内倒着几具幽水盟弟子的尸体。而在角落的一个破损的药柜后面，一个身着幽水盟服饰、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抱着膝盖，蜷缩在那里，肩膀微微抽动，发出低低的啜泣声。他似乎受了伤，手臂上缠着浸血的布条。
凌无影缓缓走出阴影。
那少年听到脚步声，吓得猛地抬头，看到凌无影陌生的面孔和冷峻的神情，脸上顿时血色尽失，惊恐地向后缩去，语无伦次地叫道：“别……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尊主他们……他们从密道走了……别杀我……”
凌无影停下脚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一些：“我不杀你。你可曾见过一个穿着蓝衣、使刀的年轻男子？他应该比我早一些时候可能被冲到这里。”
那少年惊恐地看着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混乱地道：“蓝衣……没、没看见……但是……但是之前圣女回来过……带着一个受伤很重的人……不是蓝衣……是……是黑衣服的……然后……然后他们就跟着尊主从密道走了……”
圣女？应该是指那个面具妖女。她带回来一个受伤很重的黑衣人？不是沈清羽？那会是谁？
凌无影眉头微蹙：“他们去了哪里？密道通向何处？”
少年颤抖着指向石厅另一侧一条更加隐蔽的、被碎石半掩的小道：“那……那边……通向……通向沼泽西边的黑煞林……但是……但是那里很危险……有很多毒瘴和……和发狂的蛇……”
黑煞林？凌无影记下这个名字。正欲再问些细节——
突然！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剧烈的震动，猛地从他们来时的方向，也就是那条左侧通往深处的岔路传来！紧接着，便是一阵疯狂而熟悉的咆哮声！
是那将奴！它竟然真的追上来了！而且似乎正在下面与什么人大打出手！激烈的打斗声和爆炸声不绝于耳！
那少年吓得尖叫一声，抱头缩成一团。
凌无影脸色一沉。黑甲人还在下面？将奴和他们打起来了？
真是混乱的局面！
不能再耽搁了！必须立刻离开！
他看了一眼那吓得魂不附体的少年，沉声道：“想活命，就跟我走。”
说罢，不再理会他，转身便向着那条通向黑煞林的密道快步走去。
那少年犹豫了一下，看着身后传来恐怖声响的通道，最终还是求生欲占了上风，连滚爬爬地起身，踉踉跄跄地跟上了凌无影。
两人一前一后，迅速没入那条狭窄隐蔽的密道之中。
身后那令人心悸的打斗声和咆哮声，以及其中隐约夹杂的、某种尖锐的、类似笛哨的诡异声响，渐渐被抛在了身后。
新的路途，通往那片被称为“黑煞林”的、充满毒瘴与狂蛇的险地。
而幽水盟尊主、圣女，以及那个被带走的黑衣人，又在前方布置了怎样的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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