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看着那些围着篝火,啃着干硬面包的马戏团成员,又看了一眼身旁安静站立的阿涅莎。
他抬起手,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几具还带着冰霜的庞大野兽尸骸凭空出现,重重地砸在营地旁的雪地上。
是之前阿涅莎狩猎的霜牙座狼和其他魔物。
“就当是加入的礼物。”梅林空洞的魂音说道。
“哇哦!”
那个一直光着膀子的壮汉眼睛都亮了,他丢掉手里的面包,几步冲过去,拍了拍座狼那如同小山般的尸体,回头冲着梅林竖起一个大拇指。
“朋友,够意思!”
塞德里克也走了过来,看着那几具尸体,脸上带着感激的笑容。
“瑞兹先生,这太贵重了。”
“放着也是放着。”梅林摆了摆手。
西西里那双不像孩童的深邃眼眸,在梅林和那些尸骸之间转了转,最后看向了阿涅莎,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她清脆地拍了拍手。
“伙计们,别愣着了,开宴会!庆祝瑞兹先生加入我们极彩马戏团!”
营地里瞬间爆发出欢呼。
很快,浓郁的烤肉香气就压过了风雪的寒意,在营地里弥漫开来。
当第一块滋滋冒油的烤狼腿肉被送到阿涅莎面前时,她那双紫色的复眼,又一次有了焦点。
梅林通过灵魂契约,下达了许可。
“吃吧。”
下一秒,阿涅莎动了。
她的动作快得惊人,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优雅。
她没有像野兽那样撕咬,而是用纤细的手指,精准地将一大块烤肉从骨头上剥离,然后飞快地送进嘴里,安静地咀嚼,吞咽。
一盘。
两盘。
……
堆积如山的烤肉,在她面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周围的喧闹声渐渐小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个娇小的少女身上。
他们看着她,如同看着一个深不见底的旋涡,将足够十几个壮汉饱餐一顿的肉食,尽数吞噬。
终于,当最后一块骨头被啃得干干净净,轻轻放在盘子边上时,阿涅莎停下了动作。
她抬起头,看向梅林。
那双复杂的紫色复眼,在温暖的火光下,映出细碎的光点。
一股纯粹的,名为“满足”的情绪,通过灵魂链接清晰地传递了过来。
“这小姑娘,比我还能吃!”光膀子的壮汉大笑着,语气里满是惊叹。
塞德里克则是忧心忡忡地看着那堆积如山的骨头,又看了看阿涅莎平坦的小腹,完全无法理解。
……
宴会结束后,梅林找到了西西里。
他丢过去一个钱袋。
“我需要一个帐篷。”
西西里掂了掂钱袋,脸上露出商人般狡黠的笑容。
“看在烤肉的份上,给你打个折,友情价,一个金币。”
梅林没有理会她的调侃,拿着一个简陋的帐篷,在营地的边缘,远离人群的地方,将其支了起来。
他领着阿涅莎走进狭小的帐篷。
“记住。”
梅林通过灵魂契约,向她传递了一道冰冷的意念。
“这里的人,不能吃。”
阿涅莎那双紫色的复眼,空洞地看着他,没有任何回应。
“人类。”
梅林加重了语气。
“不是食物。”
阿涅莎沉默着,她忽然转过头,视线穿过帐篷的门帘,落在了不远处,那些正在咀嚼草料,为马车提供动力的健壮魔兽身上。
它们体型庞大,肌肉结实,充满了生命能量。
一股清晰的,带着询问意味的意念传递了过来。
“那个,吃的?”
“马,也不是食物。”
阿涅莎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她转回头,紫色的复眼中,终于流露出一丝纯粹的,无法理解的困惑。
梅林意识到,单纯的禁令没有用。
他必须用她能理解的逻辑,来建立规则。
他向阿涅莎传递了一段混杂着画面与意念的信息流。
画面中,是马戏团成员围着篝火,将生肉烤制成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熟食。
“他们,会做‘喜欢’的食物。”
梅林指向那堆被阿涅莎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
“如果你吃了人,或者马,他们会害怕,会逃跑。”
“到时候,就没有人给你做这些了。”
阿涅莎安静地接收着这些信息。
片刻后。
一道清晰、明确,不带任何情绪的意念,反馈了回来。
“梅林。”
“命令。”
“否则,不攻击。”
梅林兜帽下的魂火,缓缓平复下来。
他明白了。
除非他下令,否则,她不会再将这里的任何智慧生物或家畜,当做狩猎目标。
总算,让她理解了第一条规则。
……
而外面,哀嚎苔原的风雪,彻底疯狂了。
帐篷被吹得发出的声音,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撕碎。
门帘的缝隙里,已经看不到任何东西,只有一片混沌的、令人窒息的苍白。
在这种环境下,别说狩猎,就连走出帐篷一步都是在寻死。
梅林看了一眼身旁安静蜷缩着的阿涅莎。
即便有他的“治疗”,持续的低温环境依然在不断消耗着她的生命力。
效率太低了。
而且,很危险。
他不能再带着她在冰原上游荡。
梅林伸出骨手,将自己的黑色斗篷解下,盖在了阿涅莎的身上,将她完全包裹。
做完这一切,他点开账号切换。
【系统提示:是否切换账号?】
【是。】
风雪的咆哮,冰冷的触感……
那具属于亡者的冰冷躯壳,被留在了风雪交加的帐篷里。
紧接着。
一股截然不同的感觉,席卷而来。
是温度。
是自己血液在血管中流淌的温热。
是胸腔中,那颗有力搏动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如此清晰。
是鼻腔里,那混杂着灰尘与木头霉味的,算不上好闻,却无比真实的空气。
白日澜的意识,从凛冬帝国的永冻冰原,瞬间跨越了整个大陆,回到了群星共和国的边境驿站。
他睁开双眼。
摇曳的烛火,狭小而破旧的房间,还有那扇关不严实的窗户。
一切都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
北境苔原的深夜与凛冽风雪,仿佛是一场遥远的梦。
而这里因为时区不同的关系,现在是午后,是带着尘埃味道的暖阳。
驿站的房间很小,午后的阳光从唯一的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刚好落在南丁格尔的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她已经注册成了冒险者,虽然只是最低级的F级,只能接一些送信、寻找失物的琐事。
此刻,她正坐在床沿,背对着他,专注地翻看着冒险者公会发放的那本粗糙的手册,嘴里还念念有词,似乎在背诵着什么。
那身利落的皮甲勾勒出少女青涩却挺拔的曲线,栗色的长发被随意地束在脑后,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脸颊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白日澜脸上露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的笑容。
他放轻了脚步,悄无声息地靠近。
南丁格尔看得太入神,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多了一个人。
他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后,俯下身,温热的气息拂过南丁格尔的耳廓。
“在看什么?这么入神。”
南丁格尔的身体猛地一颤,那本冒险者手册“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她惊慌地回头,正对上白日澜那双带笑的眼眸。
“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她又羞又恼,脸颊瞬间就红了,正要弯腰去捡书。
白日澜却先一步伸出手臂,一只手穿过她的膝弯,另一只手揽住她的后背,轻而易举地将她抱了起来。
“啊!”
南丁格尔发出一记短促的惊呼,下意识地伸出双臂,紧紧环住了他的脖子。
驿站那张唯一的,狭小的床铺,就近在咫尺。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你……你要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她的声音又细又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听起来没有半点威慑力,反而更像是在撒娇。
“不放。”
白日澜抱着她,就像抱着一件稀世珍宝。
他低头看着怀里满脸通红,连耳根都烧起来的少女,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让我看看,我的小骑士有没有偷懒。”
他的目光落在她那身利落的皮甲上,眼神变得有些灼热。
“这身衣服,很适合你。”
“我才不是你的……”
南丁格尔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声音闷闷的,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她能感觉到他有力的心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让她安心的气息。
“你是。”
白日澜用不容置疑的语气,打断了她的嗫嚅。
他抱着她,缓步走到床边,然后坐下,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南丁格尔。”
他轻轻唤着她的名字,伸手将她脸颊边的一缕乱发拨到耳后。
“我想你了。”
这句简单直白的话,像一道电流,瞬间击穿了南丁格尔所有的心理防线。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主动凑上前,笨拙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吻住了他的嘴唇。
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变得滚烫。
白日澜的理智,在那片柔软的触感下轰然崩塌。
他将她轻轻地放在了床上。
南丁格尔紧张地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不安地颤抖着。
白日澜俯下身,看着她那副任君采撷的模样,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窗外的阳光,似乎也变得燥热起来。
……
而在白日澜的心灵之海深处。
一只梦魇,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一切。
弥娅舔了舔嘴唇,露出了一个笑容。
“原来主人喜欢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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