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风依旧守在病床前。
他读完了整本童话，轻轻合上书页，发出一声细微的声响。
那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房间里只有各种仪器平稳运行的低频嗡鸣，还有床上女孩那几乎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林风的视线没有离开过妹妹的脸。
他看着那张苍白却依旧恬静的睡颜，看了很久。
然后他的嘴唇动了动。
“月儿。”
声音很轻，带着一种长时间没有喝水后的沙哑。
“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在福利院，我们俩攒了一周的零花钱才买了一包泡面。”
他脸上浮现出一丝极淡的笑意，那笑意没有抵达眼底，只是让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
“是康帅傅，红烧牛肉味的。”
“你非说我块头大肯定吃得多，所以最后一口面汤必须归你。”
“你把小脑袋凑在碗边，像只护食的小猫，谁碰就跟谁急。”
“我跟你抢，你还真咬了我一口，牙印半个月才消。”
林风的声音很平，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可那沙哑的语调里却透着一股化不开的温柔。
“还有一次，我跟大牛他们打架，脸上都挂了彩。”
“就为了赢他一颗橘子味的水果糖。”
“那糖纸亮晶晶的，在太阳底下晃眼睛。”
“我一整天都没舍得吃，揣在兜里，手就没拿出来过，都快把糖给捂化了。”
“晚上等你睡着了，我偷偷把糖塞到了你枕头底下，想着你第二天早上醒来就能看见。”
“结果……”
说到这里，他声音里的那丝笑意变得真实了些。
“第二天早上，你看着枕头边一长串黑压压的蚂蚁，哭得差点背过气去。”
“一边哭还一边骂我，说我是天底下最笨的哥哥。”
“后来我才知道，你不是心疼那颗糖，是怕那些蚂蚁晚上爬到你耳朵里去。”
他停了下来，伸出手，似乎想去触碰妹妹的脸颊。
可那只手在半空中停顿了很久，最终还是缓缓收了回去，重新落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
独立的监控室内。
秦晚晴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双手抱在胸前，一动不动的看着主屏幕上的画面。
屏幕上的男人侧脸被柔和的灯光勾勒出来，表情平静得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可他口中说出的那些话，却像一根根温柔的针扎进了她的心里。
这些细碎的甚至有些可笑的往事，她从未听过。
也无法想象，那个在指挥中心里运筹帷幄，弹指间覆灭深渊教派精锐的男人会有这样的一面。
监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一股熟悉的混杂着炸鸡和可乐味的气息飘了进来。
王胖子不知何时来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走到秦晚晴身边，将一张有些褶皱的纸巾塞进了她的手里。
秦晚晴这才发觉，自己的视线不知何时已经模糊了。
她没有去擦，只是任由那份温热在脸颊上滑落。
王胖子的眼圈也是红的，他盯着屏幕，肥硕的身体靠着控制台，发出沉重的呼吸声。
“老大他……”
王胖子开了个头，声音就哽住了，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
病房内。
林风的追忆还在继续。
“你小时候最喜欢看那本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破旧画报。”
“封面都烂掉了，里面的纸也黄得厉害。”
“有一页画着海底的世界，五颜六色的，有很多奇怪的鱼。”
“你指着上面画的那个金碧辉煌的‘龙宫’，眼睛比画上的宫殿还亮。”
“你说长大了一定要去海底找到那个地方。”
他的声音变得更轻更柔。
“你说龙宫里肯定有宝贝，有一个会自己发光的‘大宝珠’。”
“你说要把那个大宝珠捞出来，送给我当生日礼物。”
“因为我怕黑。”
听到“发光的宝珠”这几个字，监控室里的秦晚晴身体几不可察的僵了一下。
一个模糊的念头像一道闪电，在她脑海深处一闪而过。
那是什么?
某个任务简报里被一笔带过的名词?
还是一份尘封在最高机密档案里的古籍记载?
她皱起眉，试图抓住那丝灵光，可它消失得太快，快到她甚至无法确定那究竟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敲响了。
一位身穿白色无菌服的“补天”小组专家，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焦急出现在门口。
他正要开口汇报最新的研究困境。
守在门口的那位龙盾分队长，只是用一种冰冷到极致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没有警告也没有呵斥。
那位平日里在学术界备受敬仰的专家，喉咙里的话瞬间被堵了回去。
他从那眼神里读懂了一切。
身体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对着紧闭的房门深深的鞠了一躬。
转身快步离去。
此刻没有人敢打扰这份只属于兄妹二人的宁静。
病房里。
林风伸出手，这一次没有再犹豫。
指尖小心翼翼的为妹妹理了理额前一缕散落的碎发。
那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一件摔在地上就再也拼不回来的绝世珍宝。
他就那样静静的讲述着。
从福利院的午后阳光，讲到城市里出租屋的漏雨屋顶。
从第一笔微薄的工资，讲到第一次带她去游乐园。
那些被岁月尘封的细小而温暖的碎片，被他一片片拾起，用声音重新擦拭、拼凑。
仿佛要将两人共度的所有美好时光，都重新在妹妹即将消散的灵魂中再烙印一遍。
白天过去，黑夜降临。
窗外的城市亮起了万家灯火，将夜空都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橘色。
病房内的灯光不知何时被调暗了。
只有床头的仪器还在闪烁着微光，映照着林风那张不知疲倦的脸。
他的声音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像两片砂纸在摩擦。
嘴唇因为缺水而微微干裂，起了几片白皮。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倦意的眼睛里，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红得吓人。
监控室里。
秦晚晴看着屏幕上那个依旧在不知疲倦讲述着的背影，看着他干裂的嘴唇和布满血丝的双眼。
放在身侧的双手不知不觉间早已攥紧。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阵清晰的刺痛。
她忽然明白了。
这个男人不是在追忆过去。
也不是在自我折磨。
是在用这种方式，从那些独属于他和妹妹的最温暖、最纯粹的记忆里汲取力量。
为一场无人能懂的战争准备着自己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弹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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