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青灰色的天光就像一层薄纱，轻轻笼住了禾加镇的屋檐。沐熙推开自己的房门时，走廊里还飘着木头和旧棉絮混合的味道，楼下隐约传来伙计劈柴的闷响，一下下敲碎了清晨的宁静。
她走到床边，轻轻的拍了拍沐颜。“颜颜，起床了。”床上的人没有动，半晌才传来沐颜带着浓重睡意的嘟囔：“姐……天亮了吗……”
“起来了，”沐熙推开门，晨光从窗棂斜切进来，刚好落在床脚那截露出的脚踝上，“下楼吃点东西，今天还要赶路。”
沐颜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声音闷闷的：“昨晚……”她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昨晚她半夜起来发现姐姐不见了，然后又听见隔壁的声音，她知道姐姐他们在处理事情，自己不能拖累姐姐，所以一直没怎么睡，此时很困，只含糊道，“我再睡五分钟。”
沐熙没再催。她走到窗边推开木窗，潮湿的空气涌了进来，带着草木清新的味道。楼下的院子里，陈家村的婶子已经在生火了，炊烟蜷着圈儿往天上飘，和远处的晨雾缠在一起。谁都不知道昨晚萧墨尘房间的刀光和血腥味——那三个倒下的黑衣人，那些溅在地上的暗红，还有萧墨尘最后那道冷厉的眼神，仿佛都被凌晨的露水洗净了，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等沐颜揉着眼睛下楼时，已经摆好了几张方桌。粗瓷碗里盛着白粥，旁边是一碟酱菜和几个白面馒头，热气腾腾的，把每个人的脸都熏得暖融融的。萧墨尘坐在最靠里的位置，正低头用勺子搅着粥，晨光落在他乌黑的发顶，竟冲淡了几分平日里的疏离。陈德端着碗走过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萧公子，多吃点，今天路远。”
“谢谢陈叔。”萧墨尘抬眼，嘴角弯了弯，那笑容竟比往常真切些。
沐颜挨着沐熙坐下，拿起馒头咬了一大口，含糊地问：“秦风哥哥他们呢？怎么没来吃饭？”
“应该在外面收拾东西。”沐熙替她盛了碗粥，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萧墨尘——他今天穿了件月白色的锦袍，袖口绣着暗纹，即便坐在这简陋的客栈里，也难掩一身贵气。可就是这贵气，昨晚差点招来杀身之祸。
果然，饭还没吃完，秦风就掀帘走了进来。他一身玄衣，腰间佩着剑，脸色比平时严肃些，走到萧墨尘身边低声说了句什么。萧墨尘点点头，放下筷子站起身，对沐熙道：“沐熙，借一步说话。”
沐熙跟着他走到客栈门口的榕树下。晨雾渐渐散了，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萧墨尘转过身，开门见山道：“我想和你们分开走。”
沐熙并不意外，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昨晚的事，那些人是冲我来的，越靠近春城我就越危险。”他的声音低沉，“陈家村的人本就只是赶路，不该被我牵连。我留几个护卫给你们，路上也能照应。”
“萧墨尘你觉得，现在分开还有意义吗？”沐熙轻轻拨了下被风吹乱的鬓发，“从昨晚他们动手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绑在一起了。你以为那些人会因为你单独离开，就放过我们这些‘目击者’？”
萧墨尘的眉头蹙了起来。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看着不远处正忙着捆行李的村民——王婶在给孩子梳辫子，陈勇在检查马车的轮子，每个人脸上都是对前路的期盼，没人知道死亡曾离他们那么近。他不想让这些淳朴的人卷进他的麻烦里。
沐熙看出了他的顾虑，忽然笑了笑：“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她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道，“让秦风带着大部分护卫先走，找个人换上你的衣服，假扮成你，往另一个方向走。这样既能引开追兵，也能让他们尽快回春城报信。”
萧墨尘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那我呢？”
“你换上普通的衣服，”沐熙指了指那些穿着粗布衣裳的村民，“混在陈家村的人里，没人会想到，被追杀的萧公子会藏在一群赶路的村民中。”
这时秦风也走了过来，刚好听到后半段，立刻接话道：“这个法子好！属下愿意带着人先走，就让秦木假扮公子——他身形和公子差不多，稍微装扮一下，远远看去不会露馅。”秦木与萧墨尘，不仅身形相似，连说话的语气都能模仿几分。
“秦武、秦周他们跟你一起走，”萧墨尘立刻做了决定，目光转向秦风，“你们快马加鞭，不用管后面，一天半之内必须赶到春城。到了之后，立刻派人来接应，另外……”他顿了顿，“去我城外的庄子看看，把该安排的都安排好。”
“是！”秦风抱拳应下，又补充道，“属下留下秦山和秦水，他们两人功夫扎实，留在公子身边也放心。”
萧墨尘点头应允。秦风转身就要去安排，沐熙忽然叫住他，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瓷瓶和一个油纸包递过去：“这里面是解毒丸，路上万一遇到麻烦能用得上。这个是……一些防身的药粉，对敌人不用客气。”
秦风接过东西，郑重地收进怀里：“多谢沐姑娘。”
不到半个时辰，秦风就带着人准备好了一切。秦木已经换上了萧墨尘的一件宝蓝色锦袍，虽然神态还有些拘谨，但远远站着，确实有几分相似。秦风最后检查了一遍秦木的衣襟，又低声叮嘱了几句，让他坐在马车里。
他走过来给萧墨尘递过来一个包袱：“公子，属下找了几身粗布衣服，您换上吧。请您务必注意安全，我们先走了。”
萧墨尘接过包袱，对他点点头。走进客栈后院换衣服。等他再走出来时，沐熙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短打，裤脚挽到膝盖，露出结实的小腿，头上还戴了顶草帽，遮住了大半张脸，看起来就像个寻常的赶路汉子，哪里还有半分贵公子的影子。
陈家村的人见秦风带着“萧公子”匆匆离去，又看萧墨尘换了打扮，心里虽有疑惑，却没人多问。他们都懂他们这样做应该是有事，不该问的事绝不多嘴。王婶甚至笑着招呼他：“这位小哥，快上车吧，要走啦！”
萧墨尘愣了一下，随即低声应了句：“好。”
马车缓缓驶出禾加镇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吱呀的声响，和村民们的说笑声、孩子们的打闹声混在一起，热闹又鲜活。
沐颜坐在马车上，好奇地打量着“新面孔”的萧墨尘，戳了戳沐熙的胳膊：“姐，萧哥哥怎么这样穿呢？以前没见过呢。”
沐熙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萧哥哥要体验体验生活。”
萧墨尘坐在车尾，听着这话，帽檐下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他抬头望向远方。
没有人知道，昨晚那三个倒在房间里的刺客，已经被秦风派人悄悄处理掉了。他们的尸体被埋在镇外的乱葬岗，连同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一起成了禾加镇永远的秘密。
新的一天开始了，路还很长，从禾加镇到春城，还有三天的路程。马车载着满车的希望和默契，朝着阳光升起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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