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料仓库的日子,是粘稠而静止的。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只剩下缓慢的腐烂和断续的死亡。奈奈子(F-734)蜷缩在冰冷污秽的角落,身体的高热正一点点被地板的寒意和生命力的流逝所取代。感染溃烂的左腿散发出更加浓烈的腐臭,吸引着蝇虫盘旋、驻留。呼吸变得浅而急促,每一次微弱的吸气都像是在吞咽玻璃碴,灼痛着早已千疮百孔的呼吸道。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无边无际的黑暗泥沼中沉浮,大部分时间是一片混沌,只剩下生理性的痛苦和神经末梢无意义的抽搐。
她能模糊地感觉到周围其他“废料”的动静——那些同样被丢弃于此的、残缺不全的生命,正在以各自的方式走向终结。有时是几声突兀的、拉风箱般的临终喘息,有时是长久寂静后,尸体被拖拽时与地面摩擦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声响。这些声音,以及空气中死亡的气息,构成了她生命最后时刻唯一的背景音。
仓库厚重的铁门,偶尔会被打开。不是出于怜悯或救治,而是例行公事的“清理”。今天,门再次发出了那令人心悸的“嘎吱”声,昏黄的光线混合着外面相对“新鲜”却依旧浑浊的空气涌入,短暂地撕裂了仓库内凝滞的黑暗。
几个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光,如同剪影。是樱花国士兵,依旧是熟面孔——疤脸军曹,那个年轻士兵,还有另外两人。他们戴着加厚的口罩,穿着高筒橡胶靴,手里拿着强光手电和记录板,像是一支进入污染区的清理小队。
“妈的,每次来这地方都得折寿!”年轻士兵瓮声瓮气地抱怨着,用手电光厌恶地扫过仓库内堆积的“人体废料”。
“少废话,赶紧清点,把确定没气的拖出去处理掉。”疤脸军曹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带着惯常的冷酷和不耐烦,“动作快点,这鬼地方多待一秒都恶心。”
手电的光柱开始如同探照灯般,在横七竖八的躯体上移动、停留。光束所及之处,映照出的是各种非人的惨状:深可见骨的伤口、流脓的溃疡、僵直扭曲的肢体、空洞无神的眼睛。
一个士兵用穿着胶靴的脚,随意地踢了踢靠近门口的一具躯体,那身体软绵绵的,毫无反应。“这个,标记,确认死亡。”他冷漠地说道,旁边的士兵在记录板上划了一下。
他们像检查牲口一样,在仓库里缓慢移动,用手电光审视着每一个尚存或已逝的生命。他们的对话,清晰地传入奈奈子逐渐模糊的听觉中,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令人发指的平静。
“啧,这个烂得差不多了,蛆都爬出来了。”
“这个好像还有点气,不过也快了,不用管。”
“上次扔进来的那几个,差不多都硬了。”
光束偶尔会扫过奈奈子蜷缩的位置。她那因高烧和脱水而干瘪的身体,溃烂流脓的伤腿,以及无意识微微颤抖的模样,在强光下无所遁形。
“嘿,看这个,F-734。”年轻士兵用手电光锁定奈奈子,对同伴说道,“命真够硬的,折腾成这样还没断气。”
疤脸军曹走近几步,用手电光毫不客气地直射在奈奈子脸上。那强光刺破了她眼前的黑暗,却唤不起任何反应,她的瞳孔甚至没有收缩,只是茫然地对着光的方向。
“没用了,意识早就没了,就剩一口气吊着。”疤脸军曹判断道,语气像是在评估一件报废的工具,“不用标记,等她自然断气,下次一起清理。”
就在这时,似乎是回光返照,又似乎是身体最后的本能,奈奈子因为极度的干渴和喉咙的灼痛,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叹息般的呓语:
“水……渴……”
这声音细若游丝,几乎被仓库里其他的杂音淹没。
但年轻士兵听到了。他非但没有丝毫动容,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发出一声嗤笑。
“水?哈哈哈!”他夸张地笑了起来,对着奈奈子的方向,提高了音量,充满了嘲弄,“你还想喝水?下辈子吧!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个什么鬼样子!”
他甚至故意做出了一个模拟喝水的动作,然后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虽然不是直接吐向奈奈子,但那侮辱的意味,在这绝望的环境里,比直接的暴力更加刺痛灵魂(如果她还有感知的话)。
“行了,跟个快死的废物较什么劲。”疤脸军曹不耐烦地制止了年轻士兵的“娱乐”,“赶紧清点完走人。”
士兵们继续他们的工作,将确认死亡的尸体一具具拖到门口,准备集中运走。他们粗暴地抓住尸体的脚踝或手臂,毫不顾忌尊严,像拖拽木头一样在地面上摩擦,发出沉闷的声响。对于那些尚未完全死亡,但被判定为“即将死亡”的,他们则报以彻底的漠视,任由其在污秽中继续煎熬。
奈奈子的生命之火,就在这最后的、充满轻蔑与侮辱的环境中,摇曳着,即将彻底熄灭。感官几乎全部失效,身体的痛苦也变得遥远,意识正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然而,就在这意识沉入永恒黑暗、与周遭的冰冷和士兵的残暴彻底融为一体的最后一刻,她混沌的、破碎的脑海中,仿佛被一道极其微弱的、来自遥远时空的光束刺穿,闪过了一个极其短暂、却异常清晰、色彩鲜明的画面——
不是那笔她曾经梦寐以求、以为能改变一切的巨款;
不是高级餐厅里那些只存在于幻想中的美食;
也不是牛郎店里虚幻的奉承和短暂的麻痹。
而是……
那个离开东京的清晨,天色灰蒙。她站在那间狭小、破旧、充满霉味的廉价公寓里,站在那块已经有些模糊的穿衣镜前。窗外是压抑的都市噪音,屋内是她收拾好的、少得可怜的行李。
她小心翼翼地,从那个旧化妆包里,拿出了唯一一支颜色还算鲜亮的口红。那支口红是她某次打折时咬牙买下的,几乎没怎么用过。她对着镜子,极其仔细地、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将那抹鲜亮的红色,涂抹在自己苍白干涩的嘴唇上。
镜子里映出的,是一张依旧年轻、却写满了生活疲惫和对未来深深恐惧的脸。但在那抹口红的点缀下,在那双尚未完全被绝望侵蚀的眼睛深处,似乎还残存着一丝渺茫的、不肯认输的希望。那一刻,她不是在取悦任何人,她是在为自己涂抹。是为自己即将踏上的、看似充满机遇(那高额报酬的试药招募)实则通往地狱的未知旅程,进行的一次卑微的、也是最后的自我仪式。她在试图抓住命运的喉咙,哪怕只是徒劳地,为自己黯淡的人生,点上最后一点属于自己的、微弱的色彩。
那支口红,是她灰暗人生中,最后一次,为自己而点的、对抗整个世界灰暗的、倔强的色彩。
这抹回忆的微光,如同划破厚重乌云的一丝星芒,短暂却无比纯粹地照亮了她意识最后的存在。
一滴浑浊的泪水,混合着眼部的脓性分泌物,从她干涸皲裂、早已失去光泽的眼角,艰难地挤了出来,沿着她污秽不堪、颧骨突出的脸颊,缓缓滑落。
它滴落在身下冰冷、肮脏、布满不知名污渍的水泥地上。
“啪嗒。”
一声轻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声响。
泪珠瞬间洇开,在那深色的污渍上,只留下一个转瞬即逝的、稍微深一点的湿痕,然后便彻底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如同她短暂而悲惨的一生,在这座巨大而冷酷的战争机器面前,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痕迹。
在这座人间地狱的最深处,这抹关于“自我”的、最后的、卑微而倔强的回忆,成了她无声的、也是唯一的墓志铭。
仓库门口,士兵们已经完成了这次的“清理”工作。
“搞定了,走吧。臭死了!”年轻士兵催促道。
疤脸军曹最后扫了一眼仓库内部,目光掠过奈奈子已然彻底停止呼吸、瞳孔完全散大的躯体,冷漠地转身。
“下次多叫几个人,一次性多清理点。”他吩咐道,仿佛在讨论清运普通垃圾的效率问题。
厚重的铁门再次“嘎吱”着关闭、落锁,将一切光明(哪怕是昏黄的)和声音隔绝在外,只留下仓库内永恒的、属于死亡和彻底遗忘的寂静与黑暗。
而在这座基地之外,在樱花国高层卑躬屈膝的配合下,星盟的“涅盘”病毒,正借助小泉一东政府提供的渠道和这些数以千计的“志愿者”用血肉与生命换来的残酷数据,悄然完善,磨利了它的爪牙,等待着向整个毫无防备的世界,播撒死亡与灭绝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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