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顾清翰再次来到明德学堂。
周先生早早等在门口，脸上带着期待：“顾老师，孩子们都盼着您来呢。”
教室里比上次更整洁了。黑板擦得干干净净，破旧的课桌摆放得整整齐齐。二十几个孩子坐得笔直，眼睛齐刷刷望着门口。
顾清翰走上讲台，放下教案：“今天咱们继续讲地理课。”
他在黑板上画了一幅简单的地图，标出长江和几个主要港口。
“上海是我们国家最重要的港口。”顾清翰用教鞭指着地图，“每天都有很多船来这里，运来粮食、棉花、机器，也运走茶叶、丝绸和其他货物。”
一个男孩举手问：“先生，船都停在哪里？”
“主要停在黄浦江边的码头上。”顾清翰回答，“比如十六铺码头、董家渡码头，还有你们可能听说过的其他码头。”
孩子们听得认真，有几个还努力在做笔记。
顾清翰继续讲：“码头上有很多工人叔叔在忙碌。他们把货物从船上卸下来，或者装到船上去。这些货物会运到全国各地，有的还会运到国外。”
“那最大的船能装多少东西呀？”一个小女孩好奇地问。
顾清翰微笑：“很大的船能装好几层楼高的货物。比如有些外国来的大轮船，能装几千吨货物。”
他看似随意地补充：“最近码头比较忙，听说有不少新到的货船等着卸货呢。”
孩子们发出惊叹声。对他们来说，这些外面的世界很新奇。
顾清翰讲课的时候，教室后门不知何时开了一条缝。一个身影靠在门外的墙上，静静听着。
陆震云今天穿了件深灰色长衫，看起来比平时温和些。他透过门缝看着讲台上的顾清翰，目光若有所思。
小七站在他身后，小声说：“大哥，要不要进去？”
陆震云摇摇头，继续听着。
教室里，顾清翰正在回答孩子们的问题。
“先生，为什么有的船能装那么多东西？” “因为船的设计很特别，下面有大大的货舱。” “货舱里都装什么呀？” “各种东西都有。有的是机器，有的是布料，有的是粮食。不过每艘船装什么，都要按照报关单来......”
顾清翰讲到一半，似乎察觉到什么，朝后门看了一眼。门缝外的身影立刻隐到墙后。
课程继续。顾清翰好像什么都没发现，继续耐心解答孩子们的问题。
下课铃响时，孩子们都围到讲台前，舍不得让顾清翰走。
“顾老师，下次还来吗？” “下次讲什么呀？” “能讲轮船的故事吗？”
顾清翰一一回应：“来的，下次讲有趣的历史故事。”
周先生过来解围，让孩子们放学回家。
等教室里安静下来，顾清翰一边整理教案，一边貌似随意地问：“周先生，陆先生今天来了吗？我好像听到外面有动静。”
周先生朝外望了望：“没看见啊。陆先生很少来的，通常都是派人送钱来。”
顾清翰点头：“陆先生虽然不来，但对孩子们很关心。”
“是啊。”周先生感叹，“每个月钱都准时到，从没断过。过年过节还多给一些，让给孩子们买新衣服、买好吃的。就是人从不露面，连声谢谢都不让说。”
顾清翰看似不经意地问：“陆先生不过问学堂的教学吗？”
周先生摇头：“从不过问。只要账目清楚，孩子们有书读，他就满意了。真是难得的好人。”
顾清翰收起教案：“那我先回去了。下周四再来。”
周先生送他到门口，一再道谢。
走出学堂，顾清翰在巷口站了一会儿。不远处，一辆黑色汽车刚刚驶离，拐过街角不见了。
顾清翰推推眼镜，朝相反方向走去。
经过一个小书摊时，他停下脚步，挑了几本便宜的作业本和铅笔。
“老板，这些帮我送到明德学堂，给周先生。”他付了钱，“就说是一位先生捐的。”
书摊老板连连点头：“先生好心肠啊。那学堂的孩子真需要这些。”
顾清翰笑笑，继续往前走。
快到学校时，他拐进一家茶馆，在靠窗位置坐下。要了一壶龙井，慢慢喝着。
窗外天色渐晚，街上行人匆匆。卖报童吆喝着晚报标题，黄包车铃铛叮当作响。
顾清翰的目光落在窗外，似乎在看街景，又似乎在思考什么。
一杯茶喝完，他起身付账。走出茶馆时，顺手买了一份晚报。
头条新闻是关于市政府新规的，角落里有一小条消息：“日商船队增加在沪运力”。
顾清翰折起报纸，夹在腋下，朝学校走去。
路灯亮起，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经过学校公告栏时，他停下看了一眼。
布告栏上贴着下周的教学安排。他的课程排在上午，下午依然有空。
他点点头，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然后快步走向教员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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