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死一般的黑暗。
发电机组爆炸的轰鸣声还在耳边回荡，冲天的火光在将世界染成白昼后，又迅速被更加深沉的夜色吞噬。整个园区外围彻底断电，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混沌。
空气中弥漫着柴油、硝烟和焦臭的混合气味，远处是敌人惊慌失措的叫喊和车辆重新启动的引擎声。
幸存者们蜷缩在黑暗中剧烈地喘息着，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幕已经彻底摧毁了他们最后一点侥幸心理。他们看着黑暗中那个缓缓站起的男人背影，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那是恐惧、敬畏，以及一丝连他们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狂热。
这个男人是魔鬼，也是他们唯一的救世主。
“别傻站着了，等他们打着手电筒来给你们拍照吗？”林夜懒洋洋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拍了拍身上的灰，语气轻松得仿佛刚才只是放了个大号的烟花，“趁着黑，都跟紧了。”
说完，他不再理会众人，率先朝着那座巨大焚化炉的阴影摸了过去。
众人如梦初醒，再也不敢有丝毫迟疑，强忍着浑身的酸痛和内心的恐惧，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了上去。
焚化炉的基座旁恶臭熏天。这里是整个园区最污秽的角落，堆积如山的工业废料和生活垃圾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林夜却像是毫无察觉，他熟练地在一堆废弃的管道后面摸索着，很快，他的手触碰到了一个冰冷而坚硬的物体。
是一扇嵌在地上的方形铁栅栏。
这是他之前勘察时发现的一条废弃工业废水排放通道。虽然早已停用，但足以容纳一个人弯腰通过。
“都过来！”林夜低喝一声。
他从爆炸的废墟里捡来一根半米长的变形钢筋，将其插入铁栅栏的缝隙中，深吸一口气，手臂上虬结的肌肉瞬间鼓起！
“嘿！”
伴随着一声低吼，那根锈迹斑斑、重达百斤的铁栅栏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中，被他硬生生从水泥地里撬了起来！
一股更加浓郁、混杂着铁锈和淤泥的恶臭从黑洞洞的入口处喷涌而出，让几个幸存者忍不住当场干呕起来。
“这……这是下水道吗？”有人颤声问道。
“想活命就别那么多废话。”林夜将铁栅栏扔到一边，言简意赅地命令道，“味道是臭了点，但总比死亡的味道好闻。一个个来，女人和伤员先进去！”
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没有人敢反驳。
那个健壮的男人第一个背着依旧虚弱的沈梦，咬着牙滑进了地道。紧接着，其他人也强忍着恶心，一个个消失在黑暗的入口中。
林夜最后一个进入，他临走前还将那扇沉重的铁栅栏重新盖了回去，只留下一道微小的缝隙。
地道内伸手不见五指。
脚下是黏腻湿滑的淤泥，深一脚浅一脚，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恶臭。头顶不时有冰冷腥臭的液体滴落，每一次都引来一阵压抑的惊呼。
这里是真正的地狱。
林夜打开了战术手电，但只敢用最微弱的光芒照亮脚下的路，以免光线从缝隙中泄露出去。
“都跟紧了，别掉队，别出声！”他的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回荡，显得有些沉闷。
队伍在黑暗中艰难地前行着。恐惧和压抑在每个人的心中蔓延。
不知走了多久，一个年轻的女孩终于承受不住这种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发出了低低的啜泣声。
这哭声如同会传染的病毒，瞬间引爆了其他人压抑已久的情绪，恐慌开始蔓延。
“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
“外面的人肯定发现我们了……”
林夜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
手电筒的光束照亮了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那双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的眸子缓缓扫过每一个人。
“想哭的，想放弃的，现在就可以滚出去。”他的声音不大却冰冷刺骨，“但我告诉你们，外面那些人找到你们后，不会给你们流一滴眼泪的时间。他们只会用子弹把你们的脑袋打成一滩烂泥。”
“想活就他妈给我闭上嘴，迈开腿！听懂了吗？”
所有人被他话语中的血腥和冷酷吓得浑身一颤，哭声和议论声戛然而止。
就在这时，一阵沉闷的轰鸣声突然从地道入口的方向传来！
紧接着是“哗啦啦”的水声！
“怎么回事？”
“是水！水来了！”
林夜脸色一变，他将手电照向后方，只见一股浑浊、夹杂着垃圾和污物的激流正顺着地道飞速涌来！
“他们想用水把我们淹死！快跑！”林夜怒吼道。
敌人反应过来了！他们找不到人，就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灌水！
求生的本能让所有人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他们尖叫着，连滚带爬地朝着地道的深处疯狂逃去！
冰冷的污水很快就没过了脚踝，然后是小腿，再然后是膝盖……水的浮力让本就泥泞的地面变得更加难以行走，每一步都像是在和死神角力。
然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咚！咚！咚！”
几声金属碰撞的闷响从头顶传来，紧接着，一股刺鼻、辛辣无比的白色烟雾从地道顶部的几个通风口灌了进来！
是催泪瓦斯！
“咳咳……咳咳咳！”
跑在最前面的人瞬间被呛得涕泪横流，眼睛火辣辣地疼，喉咙里像是被塞进了一把燃烧的炭火，连呼吸都变成了一种酷刑！
水淹、毒气！
敌人这是要将他们彻底扼杀在这条不见天日的绝路之中！
绝望再次笼罩了所有人。
“都别慌！用衣服捂住口鼻！水往低处流，我们往高处跑！”林夜的声音在混乱中如同惊雷般炸响，他一把撕下自己身上的t恤，浸湿了污水，递给身边的沈梦。
“捂住！别松手！”
他自己则完全暴露在催泪瓦斯之中，双眼被刺激得一片通红，但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早已习惯了这一切。
他一边艰难地在齐腰深的水中跋涉，一边不断地观察着地道的结构。
“前面！前面有个岔路口！地势更高！快！”他发现了生机，大声指挥着。
在林夜的指挥和鼓舞下，这支濒临崩溃的队伍再次爆发出求生的意志。他们互相搀扶着，在刺骨的污水和呛人的毒烟中，朝着那唯一的希望挣扎而去。
林夜殿后，他半拖半拽着一个体力不支的中年男人，冰冷的眼神始终警惕着后方。
水流越来越急，催泪瓦斯也越来越浓。
所有人的体力都已接近极限。
就在这时，走在最前面的健壮男人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喜的呼喊：
“光！我看到光了！前面有出口！”
众人闻言精神为之一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前望去。
果然，在地道的前方尽头，一缕微弱而皎洁的月光透过一道铁栅栏的缝隙照射了进来，在浑浊的水面上投下了一片斑驳的光影。
那是希望之光！
“快！快冲过去！”
所有人都疯狂了，求生的喜悦让他们暂时忘记了疲惫和痛苦。
然而，林夜看着那缕月光，眼神却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很清楚，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不是过程，而是终点。
敌人既然能想到用水和催泪瓦斯，就绝不可能想不到在唯一的出口处，为他们准备一份“欢迎”大礼。
那扇通往新生的铁栅栏后面，等待他们的，究竟是自由的月光，还是……死神的镰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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