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把祠堂外的石板晒得发白，星玄蹲在君惠旁边，手里拿着一块从袖口撕下的布条。她的手指还在渗血，指节擦破的地方沾着灰和碎木屑。他没说话，只是把伤口一圈圈缠好，动作利落得像在处理战场上的擦伤。
“火灭了，但灰还在风里飘。”他收尾打了个结，“你想让它落下来，还是继续烧？”
君惠没抬头，眼眶发红，嘴唇干裂，手里还攥着那块焦布，像是攥着最后一根能证明她活着的凭证。
灵汐抱着小树娃娃走到祠堂中央，赤脚踩在冰化后留下的湿痕上。她抬起手，掌心浮起一撮银光闪烁的星辰碎屑，轻轻一扬。碎屑飘在空中，像是被无形的风吹着，缓缓旋转，映出昨夜的画面残影——那个女人被火舌吞噬前，仍死死护住那支箭，眼神里没有恨，只有执念。
有个老妇人突然跪了下去，额头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有人开始抽泣，有人捶地，有人反复念着“对不起”，声音颤抖得像风里的破布。
星玄看了眼灵汐，后者冲他眨了眨眼，奶声奶气地哼起一段调子古怪的歌谣。歌声一起，那些跪着的人像是被什么牵动了神经，哭声渐渐汇成一片。
“我……我爹当年……往门上泼了油……”一个青年突然爬出来，跪到君惠面前，额头抵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不敢说……我每天梦见她……梦见她在火里喊我名字……我……我……”
他说不下去了，整个人伏在地上，肩膀剧烈起伏。
灵汐悄悄把星辰沙漏倒悬了一秒。
时间没停，但他的哭声像是被放大了十倍，在空荡的祠堂里回荡，震得梁上的灰簌簌落下。
这一声像是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
“我对不起你们母女……”一个老头颤巍巍地站起来，手里拄着拐杖，却突然“扑通”跪下，“我投了赞成票……我说‘为了村子’……可我就是怕……怕人鱼不来，怕收成不好……我……我畜生不如……”
“我烧了你们家的门帘！”一个中年女人嚎啕大哭，“我那时候觉得……只要表现得够狠，我就不是下一个……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啊！”
“我帮村长藏了那支箭！”另一个男人捂着脸，“他说那是‘净化仪式’，我说服自己……可我知道那是证据！是我亲手埋的！”
一句句道歉砸在地上，像雨点打在焦土上。
君惠的身体微微发抖，手指一点点松开，焦布滑落在地，被风吹得挪了半寸。
星玄坐到她旁边，没看她，望着窗外那片渐渐泛蓝的海面：“你妈封箭，不是为了让你背一辈子火。她赌的是——总有一天，有人敢说‘够了’。”
灵汐走过来，蹲下，把一枚星辰碎屑轻轻贴在君惠手背上。
碎屑融进皮肤的瞬间，君惠猛地一颤。
她看见了。
不是火，不是恨，不是诅咒。
是那个女人在临死前，最后想到的，是女儿躲在柴房角落的模样。她想她有没有吃饱，有没有被吓到，会不会被人欺负。她后悔没多抱她一次，后悔没告诉她“妈妈不怕，妈妈只是想保护你”。
那份情绪，叫不舍。
君惠的呼吸乱了半拍，眼泪终于砸下来，一滴，两滴，落在她裂开的指节上。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那群跪着的人，声音沙哑却清晰：“妈妈……我不恨了。”
然后她猛地站起身，转身抓起地上那截未燃尽的火把，狠狠摔向青石板。
“啪！”
火把断成两截，火星四溅，落在湿地上，瞬间熄灭。
没人躲，没人喊，没人觉得这是灾兆。
星玄嘴角动了动，没笑，但眼神松了半分。
灵汐拍了拍手，蹦蹦跳跳跑到祠堂外，把剩下的星辰碎屑全撒向天空。碎屑像雨一样落下，在地面拼出一幅光痕流动的图案——一个人鱼和一个小女孩手牵着手，站在海边，头顶是满天星河。
她奶声奶气地哼起歌，节奏轻快得像是在过节。
有个孩子偷偷从门后探头，看见那幅光图，愣了几秒，居然跟着哼了起来。
接着是另一个，再一个。
老妇人颤巍巍地站起来，一步步走向君惠，伸出手，手指枯瘦，满是皱纹。
君惠看着那只手，又看看地上的光图，慢慢抬起自己的手。
两双手，终于碰到了一起。
老妇人的眼泪砸在君惠的手背上，滚烫。
“孩子……我们……我们还能……重新开始吗？”
君惠没说话，只是轻轻回握了一下。
然后她松开，走向那幅光图。
她蹲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条人鱼的尾巴，光痕微微荡漾，像是在回应。
灵汐蹦到星玄身边，仰头问：“她会好起来吗？”
“会。”星玄说，“毕竟——”
“毕竟什么？”灵汐歪头。
星玄没回答，只是看了眼怀里那块银质怀表。表盘一闪，跳出一行小字：【友情提示：本月《难忘今宵》更新倒计时27天】。
他翻了个白眼：“系统，你能不能别总在这种时候刷存在感？”
系统没回话，但表盘又闪了一下：【温馨提示：本提示不可关闭，建议提前准备瓜子】。
星玄：“……”
灵汐咯咯笑出声，抱着小树娃娃原地转了个圈。
君惠站在光图中央，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那影子和光图里的人鱼重叠在一起，不再狰狞，不再可怕。
她抬起头，看向远处的海。
海风拂过她的脸，带着咸味和晨光的温度。
她深吸一口气，抬脚，轻轻踩碎了光图里那支象征“祭品”的箭。
光屑四散，像一场微型的星雨。
有个小孩跑过来，捡起一粒发光的碎屑，举到阳光下看，咧嘴笑了：“姐姐，这个能吃吗？”
君惠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微微扬起：“不能，但可以许愿。”
“那我许个愿！”小孩闭眼，双手合十，“希望明天还能看到这个光！”
灵汐眨眨眼，悄悄把星辰沙漏晃了晃。
星玄摸了摸鼻子，低声嘀咕：“这孩子以后肯定是个许愿池投币专业户。”
祠堂外，村民们陆陆续续围了过来，有人端着刚煮好的米粥，有人抱着干净的衣服，还有人拿着一把新削的木梳。
一个中年男人蹲下，把粥碗递给君惠，手有点抖：“孩子……趁热……”
君惠看着那碗粥，热气腾腾，像极了小时候妈妈给她煮的那一碗。
她接过，轻轻说了句：“谢谢。”
男人的眼眶瞬间红了，低头抹了把脸，赶紧起身走开，假装在整理柴堆。
灵汐蹦到星玄耳边，小声说：“你看，他们终于学会用‘对不起’和‘谢谢’了。”
星玄哼了声：“比某些位面文明多了，那边道歉还得先发个战书。”
“那你是不是该给他们颁个‘年度进步村民奖’？”灵汐坏笑。
“奖品是什么？一袋灵泉泡过的土豆？”星玄挑眉。
“不如送个‘永不卡顿的wi-Fi’？”灵汐拍手，“听说他们连手机信号都没有。”
“你当我是万能商城？”星玄瞪她。
“你不是有系统吗？”灵汐眨巴眼，“积分换的，又不用你掏钱。”
星玄正要反驳，突然察觉到怀表微微发烫。
他低头一看，表盘上闪过一行新提示：【任务进度：98%｜剩余待办：仪式闭环确认】
他抬眼看向灵汐。
灵汐冲他点点头，赤足走到光图中央，双手合十，轻声哼起一段更古老的歌谣。歌声一起，地面的光痕开始缓缓流动，像是活了过来，顺着村民的脚步蔓延，最终在君惠脚下汇聚成一朵绽放的星花。
所有人的影子都被光染成了银色。
君惠站在中央，闭上眼，轻轻说了句：“妈妈，我没事了。”
风停了，光静了，连海浪都像是放轻了声音。
星玄摸了摸怀表，低声说：“行了，收工。”
灵汐蹦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胳膊：“那咱们是不是该走了？下个位面听说有火锅！”
“先别提吃的。”星玄瞥她一眼，“先把这仪式走完。”
“都这样了还不算完？”灵汐撇嘴。
星玄没说话，只是盯着君惠。
君惠睁开眼，看向人群，然后缓缓抬起手，做了个“停”的手势。
所有人安静下来。
她走到那堆残破的祭器前，抓起一把烧焦的符纸，一把把扔进光图中央。火没燃，但光屑随着她的动作不断升腾，像是在净化什么。
最后，她拿起那支断裂的骨箭，曾经象征“神罚”的东西，如今只剩半截焦木。
她举起它，像举着一面旗帜。
然后，轻轻折断。
“啪。”
两截断木落地，再无人跪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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