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胸外科的日常，是手术、查房、病历、医嘱的无限循环，节奏快得让人喘不过气。林默像一颗迅速沉入水底的石头，以惊人的速度适应着这里的压强和节奏。
他分管的病人恢复得都比预期要快，并发症极少，用药精准，账单清晰。护士们私下议论，最喜欢跟林医生的医嘱，省心又高效，虽然他人冷得像块冰，但从不会在医嘱上模糊不清，让护士承担风险。
秦雪主任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表面上对林默依旧严厉苛刻，查房时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从病理生理到最新文献，有时连旁边的主治医师都听得冷汗直流。
但林默总能回答上来。他的答案往往简洁到近乎枯燥，却直指核心，甚至偶尔引用的文献或数据新到让秦雪都需要反应一下。
这天，科室收治了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先生，诊断为重度主动脉瓣狭窄，伴有严重的心力衰竭，身体状况极差，外科手术风险极高。
传统的开胸换瓣手术对他而言，死亡概率可能超过50%。
“经导管主动脉瓣置换术（tAVI）。”病例讨论会上，秦雪直接定了方向，“这是目前最适合他的微创方案。李斌，你来做。”
李斌是科室里除秦雪外，tAVI手术经验最丰富的主治医师。
“好的，主任。”李斌点头，压力不小。tAVI虽然微创，但对术者技术要求极高，需要心脏团队（心内科、心外科、影像、麻醉）精密配合，术中变数也多。
“林默，”秦雪突然点名，“你做一助。”
会议室里安静了一下。tAVI手术的一助非常重要，需要极强的配合能力和应变能力。通常这个位置会由高年资主治或副主任医师担任。让一个住院医上，即使是林默，也显得有些……破格。
高远副主任嘴角扯动了一下，没说话，眼神却冷了几分。
“是。”林默应道，脸上看不出喜怒。
手术日。杂交手术室内，各种高端影像设备环绕。患者处于镇静状态，穿刺，建立通道……一切按部就班。
李斌作为主刀，操作导丝、输送系统，在透视影像的引导下，小心翼翼地向心脏目标位置推进。气氛紧张而专注。
林默站在一助的位置，他的主要职责是协助暴露、递送器械、监控生命体征，以及在关键时刻提供必要的物理支持。
手术进行到最关键一步——人工瓣膜定位和释放。这个步骤要求极高，释放位置差之毫厘，都可能造成瓣周漏、冠状动脉堵塞或传导阻滞等严重并发症。
李斌全神贯注，额角渗出汗珠，护士小心地替他擦掉。他反复调整着角度，看着屏幕上不断变化的影像，迟迟不敢下决定。
“角度再顺时针旋转3度。”一个平静的声音忽然响起，是林默。
李斌一愣，下意识地反驳：“这个角度冠状动脉开口显露最好，再旋转可能会影响……”
“患者主动脉根部角度倾斜，且有钙化斑块遮挡。当前角度释放，瓣膜下缘贴合不良概率超过70%。”林默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顺时针3度，牺牲部分冠脉开口视野，但能确保瓣膜整体最佳锚定区。冠脉阻塞风险低于2%，可通过术后造影确认。”
他顿了顿，补充道：“根据患者ctA三维重建数据测算。”
手术室里的人都愣住了。尤其是几个心内科过来配合的医生，一脸诧异地看着这个年轻得过分的一助。这种基于实时影像和术前数据的瞬间综合判断力，简直匪夷所思。
李斌有些下不来台，看向台上的秦雪。秦雪带着口罩，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她盯着屏幕看了几秒，又看了一眼冷静得不像话的林默。
“按林默说的调整。”秦雪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李斌吸了口气，依言小心翼翼地将系统顺时针旋转了3度。
“释放。”秦雪下令。
人工瓣膜稳稳地张开，完美地固定在预定位置。
术后即刻超声评估显示：瓣膜功能良好，无明显瓣周漏。冠状动脉造影确认血流畅通。
手术成功！
李斌长出了一口气，看向林默的眼神极为复杂，有松了口气的庆幸，也有难以掩饰的震惊和一丝尴尬。他刚才的犹豫，差点酿成大错。
秦雪走下台，一边脱手套，一边看着正在整理器械的林默。
“你怎么算得那么准？”她问得直接，目光如炬，仿佛要穿透他的冷静外表，“连钙化斑块对释放瞬间的细微影响都考虑进去了？这不仅仅是看片子就能做到的。”
那种精准度，更像是在脑内进行了无数次模拟后得出的最优解。
林默动作顿了一下，语气依旧平淡：“多看，多练，多想。”
这个回答等于没回答。
秦雪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意味难明：“看来无国界医生的经历，比我想象的还要‘锻炼’人。”
她没有再追问，转身离开了手术室。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场手术，真正的核心主导者，是谁。秦主任最后的考较和那句意味深长的话，更是坐实了这一点。
林默沉默地完成后续工作。对他而言，这只是一次常规的术中判断。【苍生医典】提供的实时模拟推演，比任何经验都可靠。
只是，经过这一次，他在心胸外科的地位，变得愈发微妙而牢固。质疑的声音仍在，但敢轻易挑衅的人，几乎没有了。
连高远，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都罕见地没有找林默的麻烦，只是脸色愈发阴沉。
【苍生医典】再次泛起微光：「‘介入瓣膜手术精准预判’经验吸收。关联技能：‘影像三维空间感知’提升。解锁新知识分区：‘结构性心脏病介入治疗前沿’。」
技术的宝库，又向他敞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而秦雪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调出了林默的tAVI手术记录和一助评价栏，沉默良久，最终在评价里输入：“术野理解深刻，判断精准果断，具备超越年限的独立决策能力。建议：加大复杂病例参与度。”
她点击了保存。
这个年轻人，或许能触及她都未曾达到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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