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离开,像抽走了院里一根沉静的支柱,让晓燕心里空落落的。但那份沉重的付出,也化为了她肩上更沉的责任和动力。她收起所有的脆弱,将全部精力投入到鱼塘和点心铺里。
鱼塘经过那次干旱考验,反而因祸得福。晓燕更加精细地管理,于得水技术员虽然因为点心事件有些讪讪的,但在养鱼上依旧尽心,两人保持着一种客气而专业的合作关系。鱼儿长得膘肥体壮,在水面下划出流畅的银灰色弧线,看着就喜人。
点心铺恢复了传统点心的供应,“蜜语”蛋糕暂时下架。生意虽然受了些影响,但老主顾们逐渐回流,收入还算稳定。晓燕把陈默留下的三百块钱仔细收好,一分不动,那是他的心血,更是她心里的定海神针,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动用。
眼下有个新问题:鱼塘规模渐大,光靠人力投喂、清理越来越吃力。于得水提过一嘴,说县农机局好像有一种小型、适合池塘用的增氧机和投饵机,是几年前推广过的型号,但因为各种原因没推开,可能还有库存的旧机器。
晓燕动了心思。如果有机器帮忙,她能省下大量时间精力,也能把鱼塘管理得更好。她决定去县农机局碰碰运气。
八十年代的县城,主干道是铺了柏油的,但更多的街道依旧是黄土路面。路两旁多是灰扑扑的砖瓦平房,间或有几栋三四层高的筒子楼,阳台上晾晒着五颜六色的衣服。墙上刷着白色的标语:“计划生育是我国的基本国策”、“振兴中华,实现四化”。铃声清脆的自行车流是主要的交通工具,偶尔有一辆绿色的北京吉普212或者上海牌小轿车驶过,总能引来一片注目礼。
晓燕今天特意穿了那身省城买的蓝外套黑裤子,让自己看起来更体面些。她一路打听着,找到了县农机局。
农机局是一排红砖平房围成的小院,门口挂着白底黑字的木头牌子。院子里停着几辆手扶拖拉机和满是泥污的轮式拖拉机,空气中弥漫着柴油、铁锈和泥土混合的特殊气味。几个穿着蓝色劳动布工作服、满手油污的工人正围着一台拆开的发动机敲敲打打。
晓燕走进挂着“生产技术股”牌子的办公室。里面光线有些暗,靠墙摆着几个绿色的铁皮档案柜,一张宽大的木头办公桌后,坐着一位戴眼镜、头发花白、正在看报纸的老同志。桌上有部老式摇把电话,一个搪瓷缸子(上面印着“先进工作者”和红字),还有一堆文件图纸。
“同志,您好。”晓燕敲了敲门框。
老同志从报纸上抬起头,推了推老花镜,打量了她一下:“什么事?”
“请问,咱们局里……还有那种小型的、池塘用的增氧机和投饵机吗?”晓燕客气地问。
老同志愣了一下,放下报纸,显得有些意外:“池塘用的?你是哪个公社的?搞集体养殖?”
“不是,同志,我是个体户,自己包了个鱼塘。”晓燕连忙解释。
“个体户?”老同志眉头皱了起来,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审视和不解,“个体户用那个干啥?那机器费电又娇贵,你们用得起?会用吗?”
他的质疑像一盆冷水。晓燕耐着性子说:“同志,鱼塘大了,人力实在忙不过来。电的问题我想办法,用法可以学。听说局里以前推广过,就想来看看还有没有库存的,旧的也行。”
老同志摇摇头,拿起搪瓷缸子喝了一口茶:“没了没了,早没了。那批机器当时就没推出去,搁库里占地方,前两年当废铁处理了一批,剩下的……哎,老周!老周!”
他朝外面喊了两嗓子。一个穿着更旧的工作服、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精瘦胳膊的老工人闻声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个扳手:“姜股长,啥事?”
“这位女同志问以前那批池塘机子,库房里还有剩的吗?”姜股长问道。
被称为老周的工人看了看晓燕,眼神里有些好奇,想了想:“好像……最里头角落还有两台?落一堆灰了,不知道零件还全不全,估计都锈死了。”
姜股长挥挥手:“你看,我说吧。就算有也是废铁了。同志,你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挑担子喂喂得了,搞什么机器嘛。”
晓燕的心沉了下去,但还是不甘心:“周师傅,能带我去看看吗?万一……万一能修呢?”
老周看了看姜股长,姜股长不置可否地又拿起了报纸。老周于是对晓燕点点头:“成吧,跟我来,库房有点乱,你小心点。”
库房在院子最里面,很大,光线昏暗,堆满了各种废弃、淘汰、破损的农机具,散发着浓重的铁锈和机油味。老周打着手电,深一脚浅一脚地领着晓燕走到最深处,指着一个角落:“喏,就那俩,盖着帆布呢。”
晓燕掀开厚厚的帆布,灰尘扑面而来。底下果然是两台锈迹斑斑的机器,一台带着叶轮,应该是增氧机,另一台有个料斗,是投饵机。看起来确实年代久远,锈蚀严重。
“这……还能修吗?”晓燕心里拔凉,但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老周。
老周蹲下身,用手抹开锈迹,仔细看了看内部结构,又用手摇了摇转轴,眉头紧锁:“啧啧,锈得够呛。轴承肯定卡死了,线圈不知道坏没坏……麻烦得很。”他站起身,拍拍手上的灰,“姑娘,死心吧。这玩意儿修起来,比买新的还费劲,还得找配件,麻烦!”
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晓燕看着那两台几乎成为废铁的机器,心里充满了无力感。在这个物资匮乏、技术落后的年代,想往前走一步,真是难如登天。
她失落地向老周道了谢,慢慢走出库房。阳光有些刺眼,她心里却一片灰暗。
就在她准备离开农机局时,老周却从后面追了上来,压低声音说:“姑娘,你真想要机器?”
晓燕一愣,点点头。
老周搓了搓手,看了看四周,声音更低了:“我倒是有个路子……我有个徒弟,在邻县农机厂当技术员。他们厂里好像在生产一种新式的小型潜水泵,劲儿大,省电,稍微改改,接上个管子喷水,也能当增氧机用,虽然没专业的好,但比你人力强!投饵嘛……你自己勤快点撒吧。”
晓燕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周师傅!那泵……贵吗?好买吗?”
老周嘿嘿一笑:“正规渠道买,要票要指标,还排队。不过……我徒弟能想办法从厂里直接弄一台瑕疵品出来,价格便宜不少,就是没保修。你要信得过,我帮你问问?”
这简直是柳暗花明!晓燕激动得连连点头:“信得过!信得过!太谢谢您了周师傅!多少钱我都想办法!”
“成!那我回头给他写封信问问。”老周很爽快,“你过个五六天再来一趟听信儿。”
“写信?多久能回?”晓燕有点急。
“嗨,打电话贵啊,而且说不清楚。写信挺好,贴上八分钱邮票,扔邮筒里,三四天就到了,他回了信我再捎信给你。”老周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飞鸽传书!这就是八十年代的通讯节奏。晓燕按捺住急切,再三道谢,留下了自己的地址(家属院传达室),这才千恩万谢地离开了农机局。
虽然过程曲折,但总算看到了一线希望。回去的路上,晓燕的脚步轻快了许多。她看着街上穿着鲜艳(相对于前几年)连衣裙的姑娘,看着百货大楼橱窗里新到的折叠伞和塑料凉鞋,看着墙上新刷的“改革开放,搞活经济”的标语,心里那份因陈默离开而带来的阴霾,也被这充满生机的时代气息冲淡了些。
日子很难,但总有人在默默帮你,总有一扇窗在为你打开。她相信,只要不放弃,总能一步一步走下去。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为鱼塘机器奔波的时候,一封盖着遥远南方邮戳的信件,正跨越千山万水,朝着清河县,缓缓而来。
(不好意思读者们,105章在108章后面,一时疏忽大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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