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稠，无边无际。
意识在黑暗的深渊里沉浮，像一片无根的落叶，随波逐流。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只有此刻这浸透骨髓的寒冷和一片空茫。
林墨。
一个名字，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点，突兀地、固执地烙印在虚无的意识里。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咳……咳咳……”
冰冷的液体呛入喉管，带来剧烈的咳嗽和一丝求生的本能。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灰蒙蒙的天空，铅色的云层低垂，仿佛触手可及。身下是冰冷的、硌人的鹅卵石，水流缓慢地冲刷着他的身体，带来刺骨的寒意。
他赤身地躺在一条宽阔而诡异的河流边缘。河水是深不见底的墨色，水面平静无波，却散发着一种死寂、沉沦的气息，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和声音。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说不清是腐朽还是空灵的味道。
这里是哪里？
他是谁？
除了“林墨”这个名字，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试图坐起身，四肢百骸却传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虚弱和滞涩感，仿佛这具身体已经沉睡了一万年，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生锈般的呻吟。
就在他挣扎着，用手肘支撑起上半身，茫然四顾时，视线捕捉到了不远处河滩上的另一个人。
一个少年。
看起来约莫十四五岁，衣衫褴褛，满身血污和泥泞，蜷缩在那里，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他脸上、裸露的皮肤上布满青紫和伤痕，像是经历了残酷的殴打。即使昏迷着，那紧蹙的眉头和微微颤抖的身体，也透着一股倔强和濒死的绝望。
有什么东西触动了他空茫的心弦。
林墨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一种本能。他应该做点什么。
他试图调动力量，却发现体内空空如也，只有一片沉寂的黑暗，仿佛曾经拥有的东西被彻底掏空、封印。他皱起眉，这种无力感让他陌生而不适。
他艰难地、几乎是匍匐着，朝那个少年挪去。冰冷的石头摩擦着皮肤，带来细密的疼痛。每移动一寸，都耗费着他巨大的力气。
终于，他来到了少年身边。
离得近了，更能感受到少年生命的流逝。那微弱的呼吸几乎随时会停止。
林墨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少年冰冷的脸颊。那触感，让他空寂的心湖泛起一丝极细微的涟漪。
该怎么做？
他不知道。
他只是凭着一种深植于灵魂深处的本能，将手掌轻轻覆在少年心口的位置。那里，心跳微弱得几乎无法感知。
闭上眼。
不去想为何，不去想所以。
只是……给予。
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混沌色的流光，自他掌心悄然溢出，如同初春融化的雪水，
悄无声息地渗入少年冰冷的身躯。那光芒带着一种原始的、包容一切的生机，微弱，却坚韧。
少年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如同小兽哀鸣般的呻吟。
他心口处的冰冷似乎被驱散了一丝，那微弱的心跳，仿佛被注入了某种力量，变得稍微有力了一点点。
林墨收回手，感觉那本就稀薄的存在感又虚弱了几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眼中是纯粹的困惑。
他做到了。但他不知道是如何做到的。
就在这时，少年的睫毛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清澈，却又带着深深疲惫和戒备的眼睛，像蒙尘的琉璃。
他首先看到的是近在咫尺的、一张俊美得近乎不真实，却带着茫然神色的脸，以及……对方未着寸缕的身体。
你干嘛为什么不穿衣？
(真是不知廉耻)
衣物乃身外之物，诞生之初都是坦诚相待的。
可现在不是啊，穿件衣服吧你。
少年苍白的脸上瞬间浮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他猛地想后退，却牵动了伤口，痛得倒抽一口冷气。
只好将头扭过去。
好了
林墨了一个咒衣服就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你可以转回来了！
“你……”少年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警惕，“你是谁？”
林墨看着他，歪了歪头，似乎在理解这个问题。然后，他用一种空灵而直接的语调回答：
“林墨。”
只有名字。没有来历，没有身份。
正好不和他一样吗？
少年愣住了，戒备未消，
但看着林墨那双纯净得没有任何杂质的如宝石般的棕色眼，和他那精致的面容，周围是一些湿漉漉，还未干，被风吹动些许杂乱的头发。
不惊让他看入了迷，经林墨叫换才回头
少年打量他此刻狼狈的状态，心中的敌意稍稍减退了些许。
这人似乎挺好看的
不过小时候他听阿娘说长得好看的人一定是好人。
况且这人还救了自己。
他环顾四周，看着这诡异的忘川河畔，再想到自己之前的遭遇，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悲凉感涌上心头。
“这里……是忘川支流。”
少年低声说，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传说……能洗去记忆的地方。”他说着，目光复杂地看了林墨一眼。
林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似乎在努力理解“忘川”和“记忆”是什么意思。
少年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再次因剧痛而失败。他看着林墨，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低声说道：“我……我叫云疏。
多谢……相救。”虽然他并不清楚对方具体做了什么，但身体里那丝微弱的暖意和重新凝聚的生机，
让他明白是眼前这个人做了什么。
林墨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他的目光落在云疏满身的伤痕上，又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
“需要……帮忙？”他问，语气平淡，仿佛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云疏看着他那不谙世事的样子，又看看他的状态，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叹了口气，忍着痛，指了指不远处一片看起来相对干燥、能遮蔽风雨的岩石凹陷处。
“能……扶我去那边吗？”他声音微弱地请求。留在这里，不是冻死，就是被可能出现的精怪或者追兵发现。
林墨看了看他指的方向，又看了看云疏，似乎理解了。
他伸出手，动作有些笨拙，却异常稳定地将云疏的一条胳膊架在自己光裸的肩膀上，然后用力，将他搀扶起来。
两个伤痕累累、一无所有的人，在寂静诡异的忘川河畔，互相支撑着，步履蹒跚地，向着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可能的生机挪去。
河水依旧无声流淌，仿佛漠然注视着这新生的、脆弱的因果，悄然织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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