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堡垒”最深处,一间由厚重岩石垒砌、原本用于存放危险源石物品的隔离室内,空气冰冷而凝滞。唯一的光源是桌上一盏功率被调到最低的孤灯,在墙壁上投下摇曳而扭曲的影子。
云凌独自一人坐在桌前,战术目镜被推到额上,金色的瞳孔在昏暗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专注与凝重。他戴着一副系统提供的、薄如蝉翼的隔离手套,小心翼翼地翻动着那本来自异界装甲车的日记。
【(′-w-`) 环境监测:无异常生物活性,无高能辐射泄漏,信息载体物理状态稳定。可以开始解析,但仍需保持最高警惕。】
系统娘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例行公事的冰冷。
云凌深吸一口气,翻开了扉页。日记的主人字迹起初还算工整,带着一种军人的利落,但越到后面,笔迹越发潦草、颤抖,甚至夹杂着一些无意义的划痕和污渍,仿佛记录者的精神正随着战局一同崩坏。
他跳过了前面一些日常的、关于训练和部队调动的琐碎记录,直接切入到关于战争的核心部分。
「……我们又打退了一次它们的进攻。代价是‘铁盾’哨站完全沉默,三连几乎打光了。中尉阵亡了……但我们守住了防线,至少今天守住了。」
「……难以置信!‘雷霆’小队在‘断脊峡谷’完成了一次漂亮的伏击,摧毁了至少五台那种该死的‘收割者’步行机甲!看到那些铁罐头炸成碎片,感觉呼吸都顺畅了不少!杰克那小子干得漂亮,回去我要请他喝真正的咖啡,不是那种合成的垃圾!」
「……这场进行已久的战争互有胜负 ……」
读到这些段落时,云凌的心脏难以抑制地加速跳动。互有胜负!地球联邦仍在战斗!他们并非像他梦中所见那般毫无还手之力,而是在一场残酷的拉锯战中,用鲜血和生命扞卫着防线,甚至能取得局部的胜利!
这与他那个单方面被屠杀的梦境形成了强烈的、令人困惑的矛盾。哪一个才是真相?还是说……梦只是展现了最坏的可能,而日记记录的是某个战区的真实胶着?
然而,当他试图从字里行间拼凑出这场战争的全貌时,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所有关键信息,都被涂抹掉了。
不是那种因岁月或战火导致的自然模糊,而是用一种粗暴的、近乎偏执的方式人为地、彻底地涂黑了。
「……部队被紧急调往 【███ 】 星域,据说那里的压力很大……」 (星域名称被涂黑)
「……指挥部命令,必须在 【████ 】 标准日前,于 【██ 】 星系建立前哨……」 (时间、星系被涂黑)
「……‘它们’的攻击来自 【██████ 】 方向……」 (攻击来源方向被涂黑)
越是翻到后面,这种触目惊心的涂黑就越多,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日记主人记录之后,又冷酷地将所有可能指向具体时间、地点、敌人身份乃至联邦内部状况的线索,一一抹去。
云凌试图用战术目镜的增强模式和分析功能去透视那些墨团,但得到的反馈只是【信息结构已被不可逆手段物理覆盖,无法还原】。
这种感觉无比憋闷,就像是在阅读一个激动人心的故事,却有人提前撕掉了所有标有页码和地名的页面。
他知道了一场惨烈而充满希望的战斗正在发生,却不知道它发生在宇宙的哪个角落,发生在何时,敌人究竟是谁,甚至连他出身的“地球人民民主联邦”如今整体状况如何,都一无所知。
唯一能确定的,只有日记最后,那潦草却依旧带着一丝执拗的几行字:
「……不管‘它们’是什么,从哪里来……联邦还在战斗。人民还在抵抗。我们或许会死在这里,但总会有人记住,人类……没有跪下。」
「……愿后方安好……愿人类……荣光永存……」
笔迹在这里戛然而止。
云凌缓缓合上日记,身体向后靠在冰冷的石椅背上,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了一口气。隔离室内只剩下他沉重的呼吸声和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响。
他没有得到答案,反而陷入了更巨大、更深邃的迷雾之中。
地球联邦依然存在,并且在战斗。这给了他一丝渺茫的慰藉,驱散了些许梦魇带来的绝对绝望。
但这场被刻意“阉割”了所有关键信息的战争记录,又意味着什么?是谁涂抹了这些信息?是日记的主人自己在绝望中为了防止信息泄露而做的?还是……在他之后,有别的“存在”处理了这本日记,只留下了这些模糊的、无法追溯的片段?
而那个与他梦境严重不符的“互有胜负”的战况,哪一个才是真实的?或者,两者都是真实的,只是处于不同的时间点、不同的战场?
【(;一_一) 信息熵极高,逻辑链断裂。无法构建有效的事件模型。警告:该记录可能具有认知误导风险。】
系统娘的警告再次响起。
云凌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这本日记非但没有解惑,反而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通往更多谜团和更深远恐惧的大门。它证明了他的故乡文明并未湮灭,但也同时揭示了一场笼罩在厚重迷雾中的、不知缘由、不知对手、不知尽头的残酷战争。
他将日记小心翼翼地放入一个系统出品的、能够隔绝绝大多数能量和信息探测的金属箱中锁好。
他知道,从此以后,他的肩上除了整合运动的命运,又多了一份来自星海彼岸的、沉甸甸的牵挂与谜题。
他必须变得更强大,不仅是为了在泰拉生存下去,或许某一天……当迷雾散开时,他需要有能力去面对那场故乡的战争,或者,迎接来自那场战争的……余波。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他必须活下去,并让脚下的这片土地,成为他真正的、坚实的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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