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躺在炕上，手搭在微隆的肚子上。阳光从窗纸透进来，照在她手腕的银镯上，闪了一下。她没睁眼，听着屋外鸡叫两声，风刮过院墙的响动。
门帘一掀，张婶端着空碗进来，脚步轻。“醒了？”
林晚点点头，坐起身，被角滑到腰间。
“鸡汤喝完了，碗我顺手带出来。”张婶把碗放在桌上，又从怀里掏出个蓝布包袱，“俺寻思着该给你送这个了。”
她说着，一层层打开包袱。里面是块巴掌大的尿片，由各色小布拼成，针脚密密实实，颜色深浅不一，边角还打着补丁。
“这是……”林晚伸手碰了碰布面，指尖传来粗细不同的纹理。
“百家布。”张婶声音温和，“东家给一块，西家凑一角。听说你怀的是双胎，都说这是福娃，得用百家布裹着，压惊辟邪，保平安。”
林晚低头看那布片，每一块大小不同，有的是旧衣袖口，有的是裤边剪下来的，还有块红布角上绣着“小山”两个字。
“这是李婶家的。”张婶指着那块红布，“她说希望娃结实如山。这块蓝布是赵家嫂子的，绣了个‘招弟’，说名字俗点不怕，图个吉利。”
林晚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字迹。有的线歪歪扭扭，像是老人缝的；有的针脚细密，显然是年轻媳妇的手艺。她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前世她在城里租房子住三年，隔壁邻居姓啥都不知道。生病发烧一个人躺在床上，连杯热水都没人递。可现在，还没出生的孩子，已经有人为他祈福。
她咬住下唇，不想哭。可眼泪还是落了下来，正好滴在那块绣着“平安”的布角上。
张婶没说话，只把手搭在她手上。
“张婶……”林晚声音有点抖，“这布，我拿啥还人家？”
“还啥？”张婶笑出声，“咱们村就这样。谁家有喜事，大伙儿都伸手。你开厂子让村里女人挣着钱了，她们心里记着呢。这不光是给你，也是给自个儿图个好彩头。”
林晚吸了口气，抬手擦掉脸上的泪。
“我不光做尿片。”她说，“我要留一块布，将来给孩子当纪念。让他知道，他生下来就有百家人疼。”
张婶拍她手背一下：“傻闺女，这话该我说才对。”
两人静了一会儿。屋外传来小孩追闹的声音，远处有人喊牛回家。
林晚把百家布重新包好，抱在怀里。布料贴着胸口，暖的。
“你这几天就在家歇着。”张婶起身收拾桌上的碗筷，“厂里的事有老李盯着，账上有数。陆峥昨儿还跟我说，让你别操心。”
林晚点头：“他今早去县里了？”
“嗯，办保险的事。他还特意绕到供销社，买了两斤白糖，说给你冲水喝。”
林晚低头笑了下。她想起昨夜陆峥坐在桌边削木头的样子，指节发白，虎口裂了口子也不停。摇篮已经做好了，摆在床边，结实得很。
张婶走到门口，回头说：“晚上我让我家老头炖只鸡，给你送来。”
“不用麻烦……”
“不麻烦！”张婶打断她，“你婆婆杀了一只老母鸡，我再补一只，双胎得多补补。你要是推辞，下次百家布我就不帮你收了。”
林晚没再说话，只把包袱抱得更紧了些。
张婶走了，院门吱呀一声合上。
屋里安静下来。林晚靠着墙角坐好，把百家布摊在腿上，一块块翻看。有块灰布角上绣着“长命”，线都磨得起毛了，看得出是哪家老人亲手缝的。还有块粉布，上面歪歪扭扭绣了个“乐”，像是孩子自己写的。
她正看着，脑子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可解锁电动缝纫机，提升制衣效率。】
她没动。
【是否兑换？】
她摇头：“不换。”
声音消失了。
她继续看那块布。这些布都是旧衣服剪下来的，有的洗得发白，有的还带着补丁。可每一块都被洗得干干净净，边角齐整，针脚扎实。
手作的才暖。
她拿起那块绣着“平安”的布角，手指摩挲着粗糙的线头。这布不能用机器缝。她要一针一线地把它缝进尿片里，把这份情意也一并缝进去。
外面太阳升到头顶，光线斜照进屋，落在她的肚子上。她一手抚着腹，一手攥着布角，没动。
过了会儿，她慢慢把布叠好，放进枕头底下。那里已经有陆峥的军功章、王秀莲给的银镯，现在多了这块百家布。
她躺下，闭眼。手还搭在枕边。
屋外风吹树梢，院里狗叫了一声。
她睡着前最后想到的是，等孩子生下来，第一个穿的，就是这块百家布做的小衣裳。
院门外，张婶刚走到巷口，回头看了眼林晚家的土墙。阳光晒在墙上，暖烘烘的。
她拍拍手里的空碗，低声说了句：“这闺女，总算扎下根了。”
话音落，一只麻雀从屋檐飞下，落在院墙上，蹦了两下，叼走一根掉落的红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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